【2020法誕/法英】心防

方塊國的王后很好。

亞瑟坐在議事廳默默打量著方塊國的迎賓陣仗──國王、王后、傑克和一眾外交相關的大臣,足以顯示方塊國對自己來訪的重視,至於是法蘭西斯對亞瑟的重視,還是方塊國對黑桃國的重視,他就不去細想了。

他打量了一會對方的王后,而長桌另一邊的王后也穩重地看著他。

從她身上感受不出半點攻擊性,但還是個懂得大局的人,對於差點被另外兩個王儲玩完又由幼子繼位的方塊國來說是很適合的人選,可以彌補新王對國事的不了解。除此之外,對防御魔法的造詣應該也足以擔當,同為主掌國家防御的王后,這點亞瑟感受得更清晰。比較危險的可能是她的體力看起來並不強,如果國家的防禦受到衝擊,不曉得能不能撐下去。

做為黑桃的王后,他為方塊想這麼多做什麼?

如果是五年前的亞瑟,或許會旁若無人地嘖一聲甚至翻個白眼來擺脫這種一閃而過的不快,無視旁人的不解與詫異,但現在的他只是繼續聽著對方禮官宣讀的漂亮話,雙眼默不作聲地轉到傑克身上。

比起黑桃國,方塊國給了傑克更多權力。除了大部分行政權之外還掌有一隊首都駐軍。跟著王后一同上任的傑克看來還算安守本分,瞧他看外人的眼神也能感覺到他對國土的捍衛之心。不過在治國方面可能得避免過度雷厲風行使下面的人無法或無心配合,這點法蘭西斯得多用點心,以國王的身分適當介入作為緩衝。

想到這裡,他的視線總算轉回法蘭西斯身上。

這可恨的、意外即位的國王,也正定定地看著他。

距離他們上次見面也不過半年,眼眶周圍的黑眼圈沒比上次消退多少,也就只有這刻意不去學宮廷心計的傢伙才會放任他國政要看見自己力不從心的蛛絲馬跡了。老天在上,該不會是因為他見梅花國使節時也是這副樣子,才讓那狡猾的白熊最近蠢蠢欲動吧?

他等一下可得好好跟法蘭西斯說明這些繁瑣的宮廷小事,這絕不是為了保他平安,而是為了減少國際角力的變數。

「黑桃王后殿下率眾來此,勞您遠道而來,想必經過好一番舟車勞頓,辛苦了。」在亞瑟盤算著要提醒對方如何當個國王時,法蘭西斯正好接續禮官告一段落的迎賓語,對他打起招呼。

「哪裡,陛下您上回來訪,不也是不辭辛勞?何況有您的邀請,千山萬水也值得走一遭。」他淡淡回道。

「這樣我可得好好待客了,絕不能怠慢你們。」法蘭西斯揮揮手,看起來想盡快結束這一大串的客套。「先送你們到安排好的住處歇息吧,今晚先用過晚宴,好好休息,明天再來細談。」

「甚好,那就卻之不恭了。」亞瑟倒是把那層皮撐到了最後一秒,才帶著其他使節團員轉身離去。


晚宴一開始當然還是得經歷乏味的繁文縟節,但當雙方人馬開始四處走動敬酒,兩個重點人物就能找到機會開溜。

「你還真敢在我房裡藏那種紙條。怎麼?現在屁股坐穩了嗎?」兩人晃到大禮堂後院時,先開口的是亞瑟。

「你看我的臉像是睡得好的樣子嗎?」法蘭西斯聽到後面的話就沒好氣。「一群老賊總不能全砍了,在我回來之前選邊站想搏得功臣大位的我都勉強當沒看見,這些忘恩負義的人還老是想害我──啊,你施了屏障咒。」

亞瑟沒有否認。「下次說話前自己先施好,學得再糟糕,至少也有及格過吧。還有,別告訴我你都是用這張臉對這外國使節。我記得你沒有當魚餌的愛好。」

「別人哪有得看?是我們夠熟,我也懶得戴上注定會被拆穿的面具了。」

「所以梅花國出手跟你的臉無關。」

「說不定有,因為我長得太好看了,冰雪國王想抓我去做侍寢呢。」對於這個像是提問的肯定句,法蘭西斯回以不著邊際的笑話。「算了吧,也只有你有這種好運氣。」

「你還真是看我施了屏障咒就口無遮攔了是吧?」亞瑟哼聲,不怎麼領情。「怎麼可能只有我,在我之前那些人都不算數?再說,誰知道你宮裡藏了幾個呢?」

「你不也是放心地開始吃醋了?」國王誇張地皺起眉頭。「我現在可不敢留誰在寢室,美人計永遠是暗殺的第一招。如果有人明目張膽想讓我請他上床,那絕對不會是善類。」

「那等你清算完,位子穩了,總有一天會有。」不然繼承問題要如何解套?

「說真的,我想你。」國王嘆了口氣,收斂了笑意,沒有回應那些對未來的懷疑。「我怕信被攔截,不敢寫得太露骨,又不能隨便就在裡面談太重要的公務,只好寫些無傷大雅也沒有意義的外交示好或爭論。」

「你在浪費我的時間。」

「我以為我們用在彼此身上的時間永遠不嫌多。」

「那不是用在你身上,是用在國家身上!你明明可以用友人的身分寫私人信件給我,我就不用把公務時間撥出來回覆那些根本意不在此的外交信件。」

「我們不是朋友。」

「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任性很危險?兩國的外交關係不是這麼玩的。你以為方塊國之前鬧得四分五裂卻不用面對外患是為什麼?因為梅花和紅心都知道你在黑桃國待了大半輩子,和黑桃有一層關係!」亞瑟都要被氣笑了。「你是不是忘了外交信件會歸檔,說不定會拿到會議上討論!我不想再花心力把你帶來的爭論化解掉,更不想跟我的國王解釋為什麼不趁你示好時多敲一點好處。況且,難道你樂意一直叫我王后殿下而我叫你國王陛下?」

「那是事實,但朋友不是事實。」法蘭西斯堅持。「除非你想分手。」

「事到如今你倒是提到了這個詞。」亞瑟話中不無諷刺的語氣。「我們現在還在交往嗎?在你繼位之後?」

「秘密情人難道就不是情人了嗎?」

「只有在不見光的地方是。」

「那就是了。」法蘭西斯笑了幾聲,牽起對方的手,吻上手背。「我們上次在你的後院跳舞時是不是就吵過這件事了?」

「或許吧。」亞瑟象徵性地抽了一下手,沒抽開,就任對方去吻了。「別再用外交名義寫信給我了,夜路走多了總會出事。」

「你擔心我。」對方在吻過後順著那隻手拉近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雙方的鼻息。「我愛看你否定的樣子,但就不用說出口了。」

接著一個吻就落了下來。

亞瑟又想到了他們在學院裡的日子,法蘭西斯有時候考前不熟練,他一邊冷嘲熱諷一邊陪他練習,對方也會這麼說著來堵住他雙唇。

同樣的情景,吻起來卻再也沒有過去的放肆。那時他們的關係並不張揚,但也無須藏匿,哪像現在一個吻都怕留痕。他嗅著對方耳後的香水味,舌尖掃過口中殘餘的酒氣,心裡五味雜陳。

意料之外,一聲響動打破了這個吻,隨之破碎的還有亞瑟隨手佈下的屏障。在他反射性地為兩人加上護盾的同時,法蘭西斯拉著他的手拔腿就跑,他過了五秒才反應過來這是遇襲了。

「再麻煩你加一次屏障咒。」對方跑在前面的話語隨著風往後飄。「你的法力應該不至於讓人看破或聽見,剛剛可能只是他跟蹤我們,推測我留在原地,才試著用攻擊突破。現在我們一跑,腳步聲遮掉,他就沒輒了。」

「你知道在移動中維持屏障有多難做到嗎?」說是這麼說,亞瑟的成果看來不差。那不見人影的刺客一下就追丟了,而法蘭西斯就這麼把貴客一路拉著跑過隱密得難以發現的小徑,亞瑟都不知道這些幾乎算得上密道的通路是在哪個轉彎處通到宮外,只知道他們明明沒跑多久,腳步停下來時卻已經停在某座隱蔽的平房前。

「安全屋。」前頭的人言簡意賅地解釋。亞瑟識趣地沒多問,隨著開鎖的聲音一起進屋。


接下來可說是亞瑟的秀場。他先是佈下所有能阻絕外界探查的障蔽,接著把法蘭西斯拉過來向方塊王后與傑克傳訊表示遇襲,請他們在第一時間開始追查,再請法蘭西斯迴避,用黑桃國內部的傳訊咒文避重就輕地向其他使節團員表達他與國王稍微外出參訪,不需擔心。這兩次傳訊自然都抹掉發訊地的資訊了。

等這一切做完,亞瑟才有心思打量這間安全屋內部的樣子。

他現在還站在玄關裡,法蘭西斯為了迴避而往裡走的時候開了客廳的燈,不過人並不在客廳,應該往更裡面去了,他也就順著光線往裡面走去。

客廳不大,可能只是為了讓這平房被外人進入時不顯得奇怪而布置的幌子。一旁隔出一個空間當作簡易廚房,他猜廚房的某處會有暗格儲藏一定分量的食物,不過他們暫時用不到,他要找的人也不在這裡。廚房與客廳旁有個窄梯通往二樓,既然法蘭西斯沒有特意來帶他上樓,亞瑟猜想自己應該不用擔心上面有致命的陷阱機關,而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想。樓梯的最後一階直通臥室門口,內側有個小浴室。法蘭西斯就在裡面,他的大衣已經解下掛到一旁,本人則仰躺在雙人床上,聽到動靜後懶懶地側身過來對著他。

「你真悠哉,都不怕這變成外交事件。」他掩上門,靠到一旁的牆上。

「因為你不會讓他變成外交事件。」對方坐起身來,拍了拍一旁的位置。「不然比起防禦,你明明在攻擊方面更得心應手。」

「黑桃王后在方塊國王宮內施放有殺傷力的魔法,就算理由正當也容易被作文章。」亞瑟點點頭。

「你看,你比我更清楚,所以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這可難說。」亞瑟撇了撇嘴。「你幹嘛拉我來這裡?我維持屏障然後一起退回禮堂不就行了?要是抓不到那個人,謠言傳出來說我們只是找理由宮外幽會,先不說我要擺平這些事有多麻煩,你那個位子還能坐得住?」

「在我的宮裡,就算是眼瞎或聾啞也都知道我三不五時就被攻擊,這時候要是有誰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他不就露出馬腳了?都一年了,這些人永遠玩不膩。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對這些路線這麼熟悉?會直接拉你過來,也是因為這幾條路跑習慣了。」

「只熟練逃命未免也太窩囊了,你難道不能直接擊斃?」

「論魔法論武力,我跟專門來對付我的刺客相搏絕對是賭命。我還以為你夠了解我的實力呢。再說,要是我運氣好真把人弄死了,卻傳出什麼『國王在後花園殺人再將其入罪』的名聲,原本信任我的人說不定又要收回他們的信任了,我花了多少時間服眾啊……當然是交給侍衛去抓,抓到了再好好審,最好能揪出後面的人。」

「不反擊遲早會喪命。你到現在還沒死,有時候我都替那些刺客感到可惜了。」

「因為大多不是來要我的命。」法蘭西斯冷笑一聲。「有人想嚇得我自己退位,有人想挾持我作魁儡,有人想趁我受傷時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渡利益……當然,還是有少數希望直接把我抹掉,自己再憑本事搶位子。」

「看你這麼熟練,我就不該上護盾。難得你有個表現的機會,就這麼被浪費掉了。」

「接著。」對方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手裡緊接著浮出一個金燦燦的光球,又玩耍似地將光球彈了過去,正好停在亞瑟眼前三吋。

亞瑟挑了挑眉,抬手一碰,那光球立刻溶進他的指尖。「半年不見,你還真是更客氣了。我不過是說一句話,你就把精力還我了。」

「離國家這麼遠還得維持防界,就算你法力高強,在這種狀況下連續用了這麼多樣又複雜的魔法,總是會累的吧。」法蘭西斯翻了個白眼。「跟我裝什麼裝?別忘了以前熬夜鑽研搞到低血糖的時候是誰照顧你。」

「你也就這種事能拿來說嘴了,還是擔心會不會因為傳給我這些精力而累癱吧。」

「你想試試嗎?」床上的男人聽到這句話的反應又比上一句更大,他直接站了起來,往牆邊走去。

「你指什麼?」一雙綠眼沒有起多少波瀾,只是似笑非笑地平視對方。

「你剛剛不是說到假行刺真幽會?那真行刺,就沒人會想到幽會了吧。這次的事不就是天上掉下絕佳的幽會理由給我們嗎?」法蘭西斯沒有直接回答,攤了攤手。「我想應該很快就能抓到人,但我們如果白天出去,安全屋就很容易暴露,所以最保險的作法是明晚再趁夜色回宮。」

「那麼這一天的時間,您有準備什麼款待來客嗎,陛下?」那對薄唇又一張一闔地明知故問,還挑釁似地行了一禮。

「我知道貴客特別挑剔,他只要最好的。」話一邊說著,手已經摸上了對方的腰。

最好的是什麼?是一國之君以身侍君,是看不見盡頭的乾旱中突然落下的細雨,還是那封存於過去的美好得以重現一瞬?

「看來你確實很想我。」亞瑟最終還是用這句話帶過了原本想說的那句。他推開那雙不安分的手,才接著在對方意外的眼神中解開自己的領結。


禁慾的日子過了太久,總算能釋放情慾。本該縱情享樂,他們卻吻得謹慎,幾乎沒有離開雙唇的範圍,即便往裡探也盡可能不去碰牙齒。法蘭西斯皺著眉頭,亞瑟知道他正試著用理智按捺過去恣意的習性,但這張有些沉迷卻又困擾的神情實在像是好學生在解難題一樣,惹得他想笑。

「笑什麼?」法蘭西斯先是在他耳邊吹氣,又退開去抬他的腿。

「沒什麼。」他挑眉,微微喘了起來。「想到第一次跟你做的時候,可比現在帶勁。」

「將就吧。」對方意外地沒辯駁什麼。「你也知道不能留下痕跡。」

他是不是該慶幸自己的愛人雖然會在奇怪的地方任性卻不會在這種時候故意惹人心慌?秘密戀情永遠不是新事,他聽過太多人把「明知不能留下證據卻硬是在對方身上留下痕跡」的刺激感當作情趣,甚至作為一種要求忠貞的勒索。在某種層面上,亞瑟明白那種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對方心有所屬的蠢動,但如果法蘭西斯這麼對他,他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原諒這樣的行為。

所以,他是該高興對方的理智還壓得住佔有慾。

亞瑟又喘了一聲,他順勢將雙臂環上對方的背脊,又悄悄將手掌翻面朝上。

「你用力點,我不會抓你的背。」從喘息的間隙中吐出這句話後,他閉上眼,試著用細碎的呻吟擠開腦子裡的思緒。他總是想得太多了,就算是在歡愛時,那些過去、現在與未來也會在意識中打轉。他想讓大腦休息放空,這些有用卻煩擾的資訊卻一直竄出來,不肯放過他。

就算只是這一時半刻也好,亞瑟多希望自己能什麼也不用去想。「再、再用力點,不然就快一點……」

事與願違,他確實不再想那些權謀之事,過往卻又歷歷在目。

在法蘭西斯收到那封信之前,畢業不久的他們曾經在一次次碰撞中渲染出觸手可及的未來藍圖。他已經是黑桃國的後盾,而這個青年則說甘願作他的後盾──

隨著衝擊而泛起的生理性淚水也挺應景,恰恰就在高潮時滑落,他只要眨一眨眼睛,就是一張滿是快意餘韻的神情。

「浴室能用嗎?」不用幾秒他就已經停下喘息,閉著眼對身上的人問。

「要我抱你去嗎?」法蘭西斯側著躺到一旁,也帶著完事後的慵懶。

「不用。」亞瑟手一撐就坐起來,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四肢軀幹,確認上面確實不存在能留到隔天的痕跡後就起身了。「你也該找些近衛練武了,力氣就這樣還想讓人下不了床?」

「你要是對別人說這話,誰知道你是在擔心啊?只會把你拖過來再──」

砰地一聲,方塊國王的話已經被關上的浴室門隔開。


兩件厚重得足以代表權力的大衣好端端地掛在角落,所有衣物也整整齊齊地摺好疊放,最上面擺著他的白手套。亞瑟醒來時,這房裡的一切就像是性事開始時一樣井然有序,從這點就昭示著他們現在終究不在學院宿舍裡,一切早已大不相同。

這件事就像冷水似地嘩地潑得人立刻清醒。他用手指理了理頭髮,一邊抓過自己那套襯衣套上——法蘭西斯的衣褲都連同他的人一起不見了,只留下大衣。

浴室沒有人,樓下也沒有人。以二樓奇怪的格局他不可能猜不到這裡還有一間密室,以配置來說應該是書房。或許暗門就在床頭櫃、在某一面牆、在樓下的天花板,或是在浴室裡,但他並不打算去找。這可是方塊國王的安全屋,不是青春少年玩情趣躲貓貓的好地點,而他做為外人知道得更是越少越好。

法蘭西斯這是在測試他?亞瑟坐在床沿,認真地思考這個可能性。這並非完全不可能,法蘭西斯雖然在外交信件上的任性讓人頭痛,但他並不傻。要說他在知識方面懂得少,那也不是因為散漫或愚魯,而是過去的自保之道,是刻意讓自己不去學治國用兵以免兄長猜忌,刻意不在黑桃國學得太好以免引來黑桃國的防心──尤其他當時的人生規劃是在亞瑟被選為王后後放棄原國籍成為王后夫婿。過去,亞瑟是他心思縝密的最大受惠者──作為情人十分貼心──也是最懂得這一點的人,所以法蘭西斯在斷不了舊情的同時認知到對方身居他國要職,想試探亞瑟是否有窺探國情的意圖,對他來說也在意料之中。

當然,還有另外兩個可能,一是法蘭西斯沒想到他這麼早醒,二是法蘭西斯跳過了測試這個步驟,直接信任他不會探究這座安全屋的秘密,或是相信他就算把安全屋摸透也不會做出不利方塊國的事。

說實在,亞瑟覺得前者可能性很小,對後者更是毫無把握,而且他也認為這不是自己該奢望的事。

就像他在和使節團的其他人傳遞情報時不會讓對方看見一樣,很多時候這些點點滴滴並不只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所以兩人間的信任完全沒有理由在這類事務上運用。這也是為什麼方塊與黑桃國的律法中對最重要的幾個職位下了異國聯姻禁令,比起以婚姻聯繫兩國關係能帶來的利益,他們更著重於防止他國以姻親關係取得機密甚至操控國情。

事實上,不是只有婚姻才會違反禁令,他們倆的關係早就在違法邊緣了。法蘭西斯會在緊急狀況下直接帶著他進這個屋子更是安全上的破口。已然越線太多,再要對方進一步的信任就太天真而胡鬧了。

如果這是對他的測試,那他繼續留在這裡,法蘭西斯是否無法從密室出來?但如果二樓的密室出入口其實在一樓,那他下一樓反而壞事了。對方究竟希望他怎麼做?就算要避嫌,總得知道怎麼避吧。

在樓梯間來回兩次後,亞瑟最終還是回到床上。這時候他已經有些惱怒了,他坐在床沿,粗魯地在半空寫了什麼,才躺回枕上閉上雙眼。


法蘭西斯回到臥室時看見的就是衣著整齊,躺姿正得不能再正的黑桃王后,還有浮在半空中的一行字要他回來了就解開對方施在自己身上的反屏障咒。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他撓撓頭,食指在對方鼻尖點了一下。「我要是忘了怎麼解咒,你要白躺多久才會自解?」

「我定時兩個小時。」亞瑟沒好氣地坐起身,一邊適應恢復的視力和聽力。

法蘭西斯對這個答案不置可否。「不怕我在解咒前對你做什麼壞事?」

「喔?你以為我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亞瑟揚起微笑,不打算繼續說下去。

「那就好。」對方看起來像是真的鬆了一口氣,話鋒一轉。「餓了嗎?」

「別告訴我在這裡你也能變出凍派。」

「那保存起來多方便啊,當然有了。」


兩人最後照著計劃在入夜後回宮,回宮的方式卻與亞瑟的想像不太一樣。

照法蘭西斯一開始的說法,亞瑟的想像是等天色暗下來時先出安全屋再從來時的密道或其他較隱密的路線回去。完全沒想到法蘭西斯一整天下來都忙著在他的視線外──在廚房──造小型傳送陣,直通國王寢室。都做到這個份上了,這人竟然還多此一舉地說。「別多問。」

「你已經洩密太多了,我實在沒想到你會讓我參觀寢室。」亞瑟忍不住翻起白眼。

「閉嘴。」法蘭西斯也沒好氣。他摸索了幾下牆邊的地磚,又摸出另一個傳送陣。「讓你從這個門走出去我們都完了,先用這個陣轉到主殿門口吧。」

亞瑟沉默了幾秒,沒有踏進去。「要是我能反向破解,你知道這表示什麼嗎?」

「表示你下次可以直接從主殿門口找到傳送陣,直接來我的房裡投懷送抱。」對方攤了攤手。「不然你要直接從我的寢室走出去嗎?挺刺激的。」

「你怎麼就不怕我是刺客扮的?哪天趁你睡熟進來割喉。」

「哪有刺客的敏感點跟你一樣?」法蘭西斯笑出聲來。「謝謝你為我擔心,不過這個傳送陣今天就會毀掉,你要來投懷送抱也只會撞上牆。」

「你作夢吧,只有你死纏爛打,哪有我投懷送抱。」輕哼一聲,亞瑟總算一腳踏了進去。

這一步踏下去,亞瑟回到眾人目光下的瞬間就又成了來使的身分,一個日夜的經歷彷若只是個美中不足的仲夏夢。他們眼前還有漫長的光陰得捱,一個發誓就職後得等二十年才能解職,從現在算起還有十八年;更不用說另一個只有在找到分量足夠壓下異議的繼承人時才有可能脫身。

兩人之間已經不存任何學生時期許下的承諾。他們都清楚未來的不確定性。說不定哪一天其中一個就會耐不住寂寞而另尋新歡,也說不定他們有一天會成為對立的兩方,又或是沒能活到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的那一天。在所有的可能性裡,幸福快樂的結局機率並不高。就算法蘭西斯與亞瑟費盡心思避免那些不為樂見的局面成真,他們也沒有把握自己的努力不會成為一場空。

「昨天的人抓到了嗎?」法蘭西斯下一秒出現在他身前,領著他往裡面走的同時一邊向主殿守衛問。

守衛認出來人立刻上前匯報,亞瑟聽見人抓到了,本想自己先進去讓其他人安心,卻在暗處被一把拉住。

「宮廷裡多事,雖然大部分是衝著我來,但這次牽扯到貴客,我們方塊國難辭其咎。黑桃王后不張揚是善意,但你們可得注意,別有下一次了。」就這樣又說了好一陣子,才總算把該聽的匯報聽完、該交代的說完。衛兵散開時,那隻拉住的手才又悄悄鬆開。「我得補請一頓私人晚宴了,否則勞您陪我東奔西跑,為您開的筵席您卻沒能享受到,實在太失禮了。」

結果在外面站了這麼久,話繞了這麼一大圈,是想讓走不遠的衛兵聽見這名正言順的理由。

法蘭西斯的宮廷心計確實學得糟透了。

「陛下的安危才是重要的大事,別為這種小事費心。」兩句客套話就足以讓對方的臉垮下來,亞瑟心底忍不住發笑。「要不然,就簡單一道主食加上前菜和甜點,總共三道就行了。兩國之間的事,能藉此多聊聊、多確認一點也沒有什麼不好,但就別大費周章折騰人了。」

「您客氣了。」一雙藍眼睛這才又亮起來。「明晚方便嗎?」

「客隨主便,當然好了。」他點點頭。「夜色深了,陛下也該歇息了,我還得和自己人解釋來龍去脈呢,請容許我先回客房吧。」

「當然。」

這回離開時當然沒有手來拉了,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眼神落在他的背上有些眷戀的意味。

二十年果然還是太遠了,難以揣測。至少他們暫時確保了第二天的廝磨,這就已經值得欣喜了。

Fin.

本來想接續舊文〈流星〉,但完善了整體設定後發現兩邊的設定雖有相似之處(比如KQ無婚姻關係只是各司其職)但多處無法吻合(比如法蘭西斯的留學處),因此兩篇並不在同一個世界裡,或者可以說我重啟了我自己的撲克世界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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