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英】小道消息

*感謝墨水提供兩個都出來選的梗概,本來還想把小時候幫羊接生寫進去但找不到適合的插入點嗚嗚。


「別想我會招待你。」

亞瑟雙手抱胸,從沙發上瞪著對面坐下得過於自然的來客。茶几上沒有茶使得他有些焦躁,但他不可能做出任何能被曲解為善意的行動,也就只能按捺那股燒水泡茶的衝動。

對方倒是沒怎麼理會他的不悅,自顧自地左顧右看,把視線所及之處全觀察過一遍,才慢悠悠地開口:「你很想成為那群狗仔的肥羊?在大冬天把哥哥趕出門,實在不是什麼有利競選的形象。」

他討厭斯科特說話的節奏,本來那口音就像扯不斷的棉絮,故意一個字一個字拖慢著說就更糟糕了,像是往身上黏的口香糖,噁心卻又黏糊糊地撕不下來。殘留在耳膜裡,就像洗了幾百次還是留在布料上的痕跡。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沒事找我密談,選民不會質疑你的立場搖擺?」

「拜訪弟弟有什麼奇怪的?」斯科特甚至翹起腳,好整以暇地用那雙與他相差無幾的綠眸瞧過來。「『唉,不想讓媽媽擔心。』看看我是個多麼乖巧的兒子。」

「高中輟學的『乖巧』兒子。」

「還是個打工錢被拿去當你學費的好哥哥。」

對方從口袋裡掏出菸,另一手摸出打火機,挑釁地在他的眼前晃了兩下,接著在打火機被忍不住起身的弟弟搶走時發出幾聲惱人的噪音。

「要不是有煙霧偵測器,我倒希望你就這樣抽爛你的肺。」亞瑟坐回去,盡可能保持聲線平穩。「學費那件事從頭到尾都不是我的主意。」

「但你知情後也毫無感激。」

「多少?你如果為此而來,我現在就能寫一張支票,以後就兩清了。」

「每年加一成利率來算怎麼樣?」

「成。」要不對自己的兄長咬牙切齒怎麼就這麼難呢?或許他們英國人自古以來就兄弟相看兩相厭,像BBC版的夏洛克與麥考夫,或是像喬治六世被愛德華八世害得不清。梵谷兄弟那種故事絕不會發生在他倆身上,要是哪天斯科特落得文森那種絕境,他唯一會做的就是把那些畢生成就全燒了,連最後一丁點都不留給對方。

「但我還是會繼續提起這件事。」斯科特嗤笑幾聲。「別打腫臉充胖子了,我可不想被指控拿你的錢當內應。」

「就你那小黨還需要內應?」亞瑟把筆重新塞回胸前的口袋。「所以你到底來幹嘛?」

「媽要我來看看。」

「看什麼?」

「就看看。」他的哥哥聳聳肩。「看來我們在國會針鋒相對兄弟鬩牆的報導讓她坐立難安。不然你以為我想來?」

「那你看過了,可以滾了。」

「不怕我告狀?我還打算跟你拍張合照傳給她呢。」

「照片不代表什麼,你想說我壞話哪差這麼一張照片。」

「別在那裡裝受害者,你知道她從來只聽你的說詞。從你還是個小鬼時就這樣。」

亞瑟瞇起眼。「你說騎馬那次?別裝得好像我摔下去不是你的錯。」

「但你要說我推你下去就言過其實了,雖然我現在後悔沒那麼做。」

「我真該錄音。」他為對方隱約洩露的不滿而竊喜,至少在這糟糕的談話裡他還能讓對方跟自己一樣不愉快。「寄給那些豺狼般的八卦小報,看他們如何將你生吞活剝。」

「我也可以這麼做,建議你別開啟這種低級遊戲。」

斯科特語畢又哼了聲,他當然還記得那個夏天,猜拳最輸的他得拒絕朋友的邀約帶著五歲的么弟去學騎馬。也不是第一次帶弟弟了,那時他對亞瑟的感覺還跟帕特里克沒什麼差別,一點煩躁混著家人間自然而然的些許溫情。有個弟弟的麻煩事雖然多,但能得到對方閃閃發光崇拜自己的眼神感覺也還不賴。

下午正是最熱的時候,他只不過騎了一圈炫技給亞瑟看又接著牽著那批小馬在場弟中繞圈,上衣就已經被汗浸了半濕。套上全套護具的男孩自然也汗如雨下,但一顆小腦袋從三歲起就倔得跟什麼似地,不喊熱、不喊累,也不打算停下來喝水,就這樣努力在一顛一顛的馬背上挺著腰,晃著頭,還奶聲奶氣地問斯科特哥哥會不會累──那時的亞瑟確實還有一丁點可愛。

他能在剛剛還在說「以後也想跟斯科特哥哥一樣」的小孩面前說自己累嗎?

說起來,要讓個還沒脫離耍帥幼稚階段的國中生帶小孩根本就是不智之舉,亞瑟就是在他沉浸在自己很行的幻想時摔下去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當時可一點都沒有想讓對方出事的想法──要不是他及時拉住馬,那蹄可能會直接往對方背上踩。

然而這死小鬼從中暑昏迷中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說斯科特哥哥推他,他到現在也沒搞明白對方到底是為了什麼撒這個謊。是不想讓人知道他自己逞強逞到暈倒,還是從一開始就想陷他於不義?又或是在中暑時出現了什麼幻覺──即便真是這樣,他還是不打算原諒對方。就算他把事情告訴其他兩個兄弟後三個人站到了同一陣線,他也沒有為此竊喜多久。

那不過是亞瑟做為一個可恨弟弟的第一幕。

「反正無論如何他們都會拿你的拜訪說事。」亞瑟的聲音中斷了往事。斯科特瞇起眼,在不算太亮的蒼白光線中盯著那張隨著年歲增長仍然殘餘童稚的臉龐。有一瞬間,他幾乎能想像當年病態潮龗紅的雙頰重現在現在這張臉上的樣子,差別只在於這張嘴現在不只會對雙親說斯科特的壞話,如果他想的話,可以對全英國甚至半個歐洲詆毀斯科特的聲譽。當然他能反擊,但這並不妨礙這種可能性光是存在就如同尖刺抵在全身上下的事實。

「是共和派被說服緩和對王室的激龗進立場?還是脫歐派被說服留在歐盟的好處?你覺得他們會往哪個方向猜?」

亞瑟還在那裡假情假意地拋出那些其實也不重要的話題。那有什麼好猜?反正小報偏哪個立場就會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猜測,不變的是社會對兩人的討論會持續下去,目前看來,這倒是對他們都有利。他們越心懷怨懟,越是不放過對方,就越像是共犯關係──畢竟這些刀鋒相交的火花可吸引目光了,對年輕參龗政龗者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免費宣傳嗎?

既然他明白,那亞瑟就不可能不知道了。

「隨他們去,總不能只寫『沒什麼理由只是隨便見個面讓母親心安』吧,記者也是得混口飯吃。」

「哈,顧勞龗權到願意割自己肉餵人了?」

「誰餵誰還不知道呢。」

亞瑟挑起眉,嘴角的弧度挑了一點上來,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瞧,擺明了不接這句話。這人就喜歡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再來裝傻,又或是分明霸道卻又想裝無辜。斯科特一路上也冷眼旁觀了幾個保守黨的政界前輩想壓自家弟弟一頭卻反而被四兩撥千金地當了墊腳石,一邊萬幸自己至少十年前就摸透這不良癖龗性。

「不如我們現在就打給她,免得她不信我找你求證你又陰我。」他換了個話題,一邊掏出手機,在對方有機會提出意見前就按下通話與擴音,這才總算看見對方控制住的表情產生裂痕。

「嗨,媽!」在接通的第一瞬間,斯科特先發制人地嚷嚷起來。「我現在在亞瑟家。亞瑟,你也打聲招呼吧。」

亞瑟總算忍不住抽搐的眼角,瞪了他一眼,才整理好自己的乖孩子聲線,接過話:「媽晚安,最近還好嗎?」

柯克蘭太太用了三分鐘闡述自己對兒子間的不合有多麼憂慮,他們則互相把證明關係還好一切都是職場上逢場作戲的責任推給對方,最後以斯科特深吸一口氣做出親臉頰的聲音,他們的母親才總算稍微滿意了一點。等這通酷刑般的電話終於結束,亞瑟第一件事就是擺出作嘔的表情,卻沒有拉開距離的打算。

「你還不如直接親,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那聲音比你動手動腳還噁心。」

「我們是在打電話,不是視訊。」他的二哥也眉頭緊鎖,顯然他的突擊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我要走了,真不想多待。」

「快滾,慢走不送。」

「到底要快滾還是慢走?」

「滾。」

斯科特大笑了幾聲,才總算往門外移動。待屋內重回寧靜,亞瑟先是泡了一壺茶給自己,容許自己陷在沙發裡把剛剛兩小時的事全清出大腦,到了第二杯茶幾乎見底時,他才注意到剛剛自己順手放在沙發邊的打火機對方忘了收回。

聖誕節還有幾週,那菸鬼可捱不了那麼久,他也不想另外私下見,果然還是下次開龗議時拿給對方?當然,那些所謂的小道消息會像食人魚吃掉一頭牛那般急著來咬餌,而他很期待那些人會編出些什麼樣的兄弟故事,是出現肢體衝突而打落,還是說他們倆搞不正當關係──噢,有人就愛這味八卦,隨他們去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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