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英】【ABO】NewLife 14

【6/15】

「走開。」

亞瑟推開他丈夫,氣沖沖地上樓了。法蘭西斯本來想去攙,結果只換來另一下表示不歡迎的推攘,他只好望著對方剛剛坐著的沙發嘆氣。

過了相對安穩的兩個月,孕期總算迎來最後一個階段。這是小孩迅速長大的時期,也意味著他們的生活又多了一些麻煩。至於這些麻煩甜不甜蜜…這還真不好說。

亞瑟的情緒在這周開始陰晴不定,法蘭西斯不確定這是因為Omega的情緒本來就容易因賀爾蒙變化起伏,還是因為劇烈變化的身體為平凡的生活添了許多障礙。這不像是他們平時的口角那麼好解決,以前的亞瑟和他爭辯起來大多有理有據,就算是流於情緒也有跡可循,而現在亞瑟要對他翻臉可能一點徵兆也沒有。

更可嘆的是,在這七個多月的磨練中,他已經學會不對亞瑟回嘴了。不敢去賭引發爭執會引發什麼後果,代價就是得默默吞下滿心鬱悶。

他在理智上完全能諒解亞瑟現在感到心情煩悶──沉沉的重量壓著,伴隨水腫、腰酸背痛、偶爾的喘不過氣和小腿抽筋,時不時還被肚子裡的孩子撞一下,誰經歷這種狀況都不會好受到那裡去。但是老實說起來,他也不過是個軟弱的普通人。一天下來被上司下屬兩邊連番煩擾,回到家裡好不容易空出心思對亞瑟噓寒問暖卻被澆一頭冷水,即便是最堅定的感情也會冒出一瞬間無從控制的茫然與心寒。

心寒引發罪惡感,罪惡感引發懊悔,懊悔引發逃避,逃避引發不安,不安又使人回頭去關切,而關切後得到的可能又是下一個負面連鎖。

再兩個月…再兩個月這趟旅程就到終點了。

法蘭西斯揉了揉太陽穴,還是認命地回飯桌把晚餐擺進托盤裡了。


「你就不能讓我好好睡一覺?」

他才剛放下托盤,聲音就從旁邊刺過來。法蘭西斯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皺起眉頭,壓著心中湧起的委屈放低音量。「太晚吃飯的話晚上會睡不著的。」

「我現在吃晚上就睡得著嗎?」

「亞瑟,昨天你還抱怨我沒有叫醒你呢。」

「我工作到一半打瞌睡和我試著多睡一小時根本不一樣,你不會看嗎?」

法蘭西斯忍不住轉過頭去直視對方。這人兩顆眼睛瞪得大大的,外面一層疊一層的黑眼圈,一張圓臉板著,嘴角往下抿。

「我以後會注意的,現在先吃飯吧。」

「你最好會注意。」話是這麼說,不過亞瑟再怎麼不情願,至少開始挪起自己的位置,認命地開始進食。

這頓飯吃得很沉默,法蘭西斯不想多說話觸霉頭,亞瑟看起來也不想花力氣理他。法蘭西斯彷彿能看見疲倦相互堆疊著壓在兩人身上,把生活原先的模樣擠壓變形,而他們就像阿特拉斯肩負天空那樣別無選擇,以這樣的煎熬作為其他生命平安的代價。

他們這幾天是不是沒談過愛這個字?

為什麼他發這種沒道理的脾氣時肚子就不會出事?

法蘭西斯機械性地咀嚼嘴裡的東西,一邊用餘光觀察對方的動靜。

亞瑟的叉子用得比平常更用力一點,像是刻意在瓷盤上磕出聲響,咀嚼聽起來也有那麼點咬牙切齒的意味。但如果有人斗膽詢問,他一定全盤否認,將這些全推給對方心裡有鬼所產生的錯覺,而且這個羅生門沒有任何方式能提出實際證據,只會在不必要的爭執後鬱鬱畫下句點。

「你看什麼?」亞瑟突然抬頭,叉子往盤子一放,鏘地一聲。

「我就想看看你。」法蘭西斯嘆了口氣,這都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幾次了。

「我沒什麼好看的。」對方扁扁嘴,把盤子放回托盤裡。「吃飽了。」

「你一直都是最好看的。」雖然還沒吃完,但他還是跟著放下自己的餐盤。

「你只會說這種沒有意義的漂亮話。」

「別這樣,亞瑟,別這樣。」

「我怎麼了?」亞瑟抬起下巴,一臉不容進犯的樣子。

法蘭西斯沉默了兩秒,最後選擇了撤退。「沒事,我先把盤子收下去吧。」


他聽見餐盤在水槽裡碰撞的聲音才發現法蘭西斯走的時候沒有把門關好,嘩嘩水聲掩蓋不住那些刺耳的噪音,反而讓它更明顯了。

法蘭西斯顯然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發洩他的情緒,亞瑟可以感覺到最近對方有這種需求的頻率越來越高了,人躲得也越來越頻繁,生怕走慢一步就會在他面前爆發。

法蘭西斯什麼時候會開始受不了他?

他又是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副討人厭的樣子?

肯定不是他重回工作崗位上的那天。那麼,會是他第一次被小腿痛醒的晚上嗎?或是他斷斷續續地努力呼吸,睡姿不管怎麼調都睡不著的那晚?還是他在辦公室裡忍不住瞌睡的時候?又或者是記不住小事的那天?

亞瑟討厭這種無法掌握自己的感覺,或者精確一點說,他害怕這種感覺。比起來,內臟被往上推、骨盆被往兩旁擠,還有不知道跟舊傷到底有沒有關係的腰痛根本都不算什麼。身體上的不適他可以忍受,但是當自己的精神開始脫離掌控,他又該如何是好?當他看一份文件得看三次才理解裡面在說什麼,思考時腦袋的運轉就像攪麵糊一樣滿是阻力,工作時無法阻止自己源源不絕的睡意,忘記該做的待辦事項,他究竟還剩下什麼足以自立的能力?

這個叫做亞瑟的人還是原本的亞瑟嗎?

他本來是一把火燒得燦爛,這下被憋得只能悶燒,躁動地在他的皮膚下衝撞,像顆不定時炸彈那樣一碰就炸。沒人的時候看什麼都想摔,誰來誰就成了倒楣鬼。

他失去了犀利與清明,現在連情緒都控制不了。

「這不是你們的錯。」亞瑟喃喃著掃了一眼肚子,至少今天他沒有忘記要做胎教,雖然他也不知道能教給他們什麼,至少讓孩子熟悉一下他的聲音──尤其是好好說話時的聲音。

法蘭西斯這時候應該也要在的,他的聲音比較低,雖然亞瑟不清楚原理是什麼,但是聽說低沉的嗓音更容易被胎兒聽見。然而亞瑟沒有告訴他,既沒有說他什麼時候要做胎教,也沒有說這番道理。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為不希望法蘭西斯沒事靠過來受氣,還是因為怕孩子親近法蘭西斯更勝於親近他。

或許只是因為他們這幾天根本沒有好好說過一次話。

「你們可以現在先動一動,等一下關燈後就別動了。」他為自己調整了一下靠枕。

「Papa也很愛你們,雖然他現在不在,但是他為你們辛苦了很久。」

「如果他越來越少出現,那是因為Daddy太糟糕了…唔。」


法蘭西斯一開門就看到亞瑟背對著他,不知道面對床頭彎著背在做什麼,或許是在複習他們這週學的孕期瑜珈?

亞瑟沒有回頭看他,他提起門邊的洗衣籃,不打算多問,省得又挨一頓罵。正準備要關上門,卻聽見對方鼻子抽了一口氣。

他停下動作,想知道亞瑟到底在做什麼、他到底是該走不該走。五秒過去,亞瑟還是沒答理他。法蘭西斯雖然心裡萌生牴觸,但還是不敢冒險──萬一亞瑟需要協助呢?於是他把洗衣籃放下,清了清喉嚨,一邊往雙人床的方向走。

「你還好──你為什麼不叫我?」

才走兩步他就看見亞瑟在忙什麼,他這氣人的丈夫顯然小腿抽筋了,肚子又卡著讓手碰不到腳,只好讓腳板抵著床頭的牆往內壓。

「這又不是什麼新鮮事,我自己就可以搞定。」

對方的嘶聲應答讓法蘭西斯按上腿的指尖頓了一下,但他還是繼續把動作進行下去。本來肌肉線條漂亮的腿現在腫了一圈,按下去也不會立刻彈回原狀,在揉按中很容易就留下痕跡。

他覺得自己對亞瑟脾氣的承受度也快變成這個狀態了。看起來更多更滿,其實都是虛的,甚至已經彈性疲乏。

法蘭西斯心裡五味雜陳,他手裡握著這隻腿當然是心疼的,但他又有轉頭就走的衝動。好不容易終於處理妥當,他把那隻惹麻煩的腳放下,準備起身。

亞瑟從後面揪住了他的衣角。

怎麼了?」

後方的拉力立刻消失了,他回頭去看,亞瑟只是盯著他,像是想說什麼,卻終究沒張開嘴。

「我要去洗衣服了。」法蘭西斯走過去抱起那籃衣物,他這次帶上門時好好地關上了。


躺上床時亞瑟面對著他,或者說亞瑟採左側躺──他這樣躺比較不會心悸,跟法蘭西斯倒沒什麼關係,這點法蘭西斯覺得自己要有點自知之明。

他也採左側躺──或者說背對亞瑟,這是他現在為數不多能用來賭氣的方式了。

偏偏亞瑟又在扯他背上的睡衣。

「怎麼了?」

那隻手沒放開,幾分鐘後才輕輕地飄出一句「謝謝。」像是怕他沒有聽清,立刻又接著說了一次。

「謝謝。」

法蘭西斯嘴角抽了抽,想告訴自己對方還沒有道歉,不用把姿態放低到人家一句道謝就像是得到恩寵。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回過身去看看這個可惡的人。偏偏這一看氣就消了,法蘭西斯只能怨自己不爭氣。

誰叫那張可惡的嘴那樣抿著,既不是向上也不是向下,那個樣子分明是憋半天憋不出一句道歉,只好說點別的。

「謝謝你。」對方看著他的眼睛,裡面有一種亞瑟式的動搖和不安,然後那兩片薄唇又重複了一次。

他不是怕法蘭西斯沒聽清,而是怕他沒聽懂。

「我自己惹的麻煩,別客氣。」他嘆了這天最後一次氣,湊過去吻對方的額頭。「晚上不舒服就叫我起床,晚安。」

「晚安。」

閉上眼的時候,法蘭西斯感覺到自己的額頭也被親了一下。

TBC

註:

1. 阿特拉斯:希臘神話中被宙斯罰永世扛著天空的泰坦。
2. 亞瑟這骨架初孕又直接挑戰雙胞胎,內臟跟骨頭都會比較辛苦,之後再懷應該會輕鬆一點(吧)
3. 俗話說一孕傻三年,學界有說法是懷孕期間大腦的灰白質會縮小,不過主要成因還有疲勞、睡眠不足、心理因素和賀爾蒙變化。
4. 胎兒的聽覺器官大概在六個月的時候長得差不多,不過有說法是神經還沒發展完全,頻譜窄一點比較好接收,也有說法是低音比較容易透進肚子裡,總之真的充斥各種低音比較適合胎教的說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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