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英】遠行 01

#時事梗,保證是糖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
弗朗西斯站在門前茫然了一瞬。是啊,他為什麼要來,在路德維希那裡崩潰一陣後也該冷靜下來了,也該看清現實了。什麼都已成定局,他也從未想要以這樣的方式挽回,畢竟那對兩人來說太過多餘,而一切也不是這一趟來訪就能決定。
一切從來不是他們所能夠決定。

可是他來了,搭了兩小時的列車,走了一個小時的路。
如同被催眠一般,整個路程從沒質疑過這件事。事實上,法國人想不起來這段時間內他的思路如何,就只是全然的一片空白。
或許我真的被催眠了。他默默地想道。是的,這樣就非常合理了,這傢伙本來就能夠用魔法召喚人。
所以,我親愛的魔法大國,你最好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
他的指節輕輕敲上門扉,叩響了霧雨迷茫的倫敦。
太奇怪了。弗朗西斯想著。
平常他這個時間沒有睡覺的習慣,更何況,他家裡應該還有三個哥哥不是嗎。隔著窗簾隱約還能見屋內燈亮著,不管是誰,至少有人在吧。就算敲門聲不大,之後按的電鈴也應當不至於沒人查覺。
還是沒人應門。
而這又是一個可以轉身就走的機會。
他聳聳肩,熟門熟路地在青石路旁的第五個花盆下摸出鑰匙。
前廳的水晶吊燈亮著,沒有人的蹤影。沙發旁的矮几有壺紅茶,瓷杯不在杯墊上而是擺在桌沿,顯然兩者餘溫已盡。門一關上,細雨的聲響更加隱約,而整個宅邸便顯得太過安靜了。
「捉迷藏?你認真的?」法國人困惑地喃喃。「那不是快一千年前才會做的事嗎?」那時你我都還只是孩子。
不,絕對不是捉迷藏。有什麼事會在這種時候發生的話,那絕對不是他們玩捉迷藏。他轉瞬便否定了第一時間的猜測,思緒運轉得飛快。
所有跡象都顯示的確有什麼事發生了。不是對於英國的那件--但想必有關--而是對於亞瑟‧柯克蘭,確實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沒喝盡的紅茶,隨意擺放的杯子。英鎊狂貶,股市崩盤。六月下旬。
噢。
嘆了口氣,他任份地在地毯上落下一串沒有被完全吸收的足音。
「我說你啊。」弗朗西斯抱著胸。「茶喝一半就逃進來了,還真夠嚴重啊。」
「閉嘴。」床上的人白了他一眼,顯然沒什麼力氣。「沒有人想被三個…隨時想看你笑話並且…永遠準備嘲諷你的哥哥…看見吐血的樣子好嗎。」
「我以為燈是你急著走沒關上的。」
「他們沒關燈?」
「沒。哇,等等,我去,你不要動。」
「你瞧,」等弗朗西斯回來,英國人不無怨懟地說。「他們連去斯科特家避暑前…都想整我。現在他們可能正在說:『亞瑟發現燈沒關之後,定是用爬的也要把燈關上,那個蠢弟--咳咳!」
「別激動。其實我也覺得這樣挺蠢的。」長髮男子聳聳肩。「反正他們沒想到你會把我召來。說實話,你為什麼不乾脆打通電話,不坦率的小渾蛋。」
「我沒有召喚你!」聞言碧眼寫滿了震驚。
「不可能。」
「我如果召喚你,你會直接…從這裡地板冒出來。而且那…很費力氣。」
「催眠?下暗示?」
「沒有。」
「啊。」弗朗西斯支著頭。「我看見你的時候,你在叫我。」
「不可能!」他移開視線。「就算有,也絕對是在罵你。」
「我只聽見某個昏在床上的人在重複我的名字,沒聽見什麼漫罵。」
「那是因為…我有良好的紳士品格,就算失去意識也…不會讓粗俗的話說出口。」
「你知道你在睜眼說瞎話嗎。」看著對方慘白的臉微微浮上血色──惱羞成怒的,他笑出聲。「我猜,你還是希望我來嘛,所以意識模糊的時候就…大概就這麼一回事吧。」
「我沒有希望你--咳噗!」
「冷靜冷靜。」弗朗西斯無奈地把衛生紙遞過去。「太可怕了,你的胸腔浸滿了血嗎?正常人血這樣吐這樣咳絕對是重症了。」
「我不是人,」亞瑟冷冷地回應。「死不了。而且你憑什麼…一點事也沒有?」
「一點小感冒,也不能算完全沒事。」他聳聳肩。「你會這麼嚴重主要還是七月病提早併發了吧,我可沒有這樣的老毛病。」
「這個老毛病…你也有一份責任,別說得一副…事不甘己。」
這份比字面意義上深了好幾層的指控成功地暫停了對話。不同於平時無傷大雅的諷刺與嘲弄,這回控訴的意味從一個個音節透了出來。事實上他們很久不曾有類似這般的情緒了,畢竟他們過去互相傷害與奪走了太多,你來我往實在也算不清,乾脆默契地將可能存在的怨懟塵封到最不會被觸及的所在,習慣去裝作一筆勾銷了。
於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卻讓他有那麼點措手不及,畢竟對方通常才是那個更自持與自制的一位,而現在卻因著身體的不適無力維持,原先的平衡便搖搖欲墜,因此他必須付出平日好幾倍的心神掌控自己的話語。
「我們別談傷心事了吧。」他深呼吸,試圖在失控前對這話題吐出個休止符。
「傷心?他的獨--咳咳!--獨立以現在來看還是值得慶祝的,十天後我會…照常出席。」
「停。」弗朗西斯意識到即使話鋒轉了方向,第一個休止符對於情緒而言卻成了加強符號,他不禁皺起了眉。「你在逞強,你這樣下去十天後又要撐著拐杖出席。」
「我,沒有,在逞強!」碧綠的眼中燒起怒火。「獨立?我早就習慣了!從他開始…然後一個又一個!我知道不是大英帝國了!我接受得很好,很好!但還有我的哥哥們…然後現在倫敦也喊著要獨--咳咳咳咳嘔!」
「你如果習慣了就不會這樣了。」即使忍不住抬高了音量,他還是盡力不讓自己顯得發怒。「我說,停。你要把自己的肺全吐出來嗎。」
「哈…太荒謬了…我,英格蘭,英國,甚至就住在這裡…」他喘著氣喃喃。「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倫敦…就算這八成只是說說而以,也從來沒想過…」
或許這也是病因之一,畢竟那可以說是你的心臟了,而那字眼對你而言恰恰又是最鋒利的刀。弗朗西斯想著。正如同巴黎之於我,我也無法想像如果有這麼一天。
「…睡一覺吧。」最終他只能這麼說。「還是說,你需要我世界首屈一指的數羊?」
「我不是小孩子。」意識到剛才的失態,亞瑟嘆了口氣,終究沒拍掉對方撥開他瀏海的指尖。「…隨你便吧。」
「當然,你還是隻獅子。」就算病了也不會是家貓。「好啦,閉上眼睛吧。」
黑煙籠罩城市如霧,他想他熟悉這一切,卻像被掐著喉般窒息。
「兩個小時。」嗆咳著睜開眼,對方悠然的嗓音就流了過來。「我以為能撐久一點。」
亞瑟偏過頭去,對上那雙藍紫色而此時帶著點無奈的眸子。「夢見什麼?」他聽見對方這麼問道。
「倫敦。」他嘖了聲。「十九世紀,我不能呼吸。」還有轉著的紡錘,纏滿本來該是雲上的絲線。一個又一個,於是青綠的天空再無白雲。
「唔。」弗朗西斯暫時不打算給出評論。「吃點東西吧,小少爺。」
對於床的旁邊出現了矮桌和冒著熱氣的湯,他到是沒什麼訝異和惱怒,即使這傢伙在此之前對於使用廚房和移動家具從來沒問一聲。
他們似乎過了某個時代後就再也不擔心於真正意義上地冒犯對方,這倒是件非常神奇的事,因為於此之前他們幾乎每個時刻,甚至彼此的存在本身就可能是一種冒犯。而現在,即便是像剛才的失控時刻,他也沒有任何一個瞬間感到弗朗西斯冒犯了他,他想自己也沒有冒犯到弗朗西斯。
至少他希望自己沒有冒犯到他。
移動到床沿,拾起銀匙時他頓了一下,最終還是道了個有點遲的謝。
「這麼坦率的亞瑟不是亞瑟!」對方故作驚恐地叫道,然後自己笑出了聲。「這次可嚇不到我,你也就這種時候老實了。」
「你是怎麼說的…很可愛?怎麼不像上次一樣趁機做點什麼?」他不得不停下來咳個幾下才繼續說。「一百年過去後,不敢了?」
坐到對面去的弗朗西斯挑起眉,眼神意味深長。「的確,這次絕對不會有人打擾……不過,」他順了順金髮。「單純得了感冒跟血快咳沒了處理起來的輕重緩急絕對是不一樣的。」
「我看你的緊張程度還遠小於處理一個感冒患者。」即使味覺不怎麼靈敏,也能了解對方確實廚藝一等,亞瑟輕啜著,任香氣跳動在味蕾之上,一邊等著對方的回應。
「你還能反駁我就不是大事,症狀再嚴重都沒什麼好緊張的。」聳聳肩,他又補了句。「反正你死不了,不變成我不認識的人就好。」
「反正我死不了,」他又吞下一口,模仿道。「那你大可以直接走人。」
「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麼。」弗朗西斯故作受傷的樣子,但眼神透露出他其實不怎麼在意對方此時的尖刻。「我相信當年對本田說的話你有聽到,那麼現在也是一樣。」
「是嗎?」他將湯喝盡。
「怎麼?很感動吧?」
「沒。」沒有猶豫地給予了否定。「但謝了。」
沒有回應。在一片沉默中他看著對方收拾餐具,步出房門。直到門幾乎闔起,空氣才再一次帶著笑意震顫。
「其實有吧,全寫在臉上啊。」
然後便是喀答一聲,沒給他任何抗議和反駁的機會。
「你一定瞎了。」青年對著密合的門咕噥道,像是說給自己聽。
TBC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