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權翻譯】【法英/新大陸家庭】Girlhood 第八章(完)

原作者:Mandelene(原文

作者的話:感傷的是,本章是這個故事的最後一章了。非常感謝kayladchristine的點文,我很享受寫這篇故事的過程,我會想念它的!


這是最後一次開學日了。

之後雖然還會有大學的開學日或其他類似的日子,但那就是另一種感覺了。這是最後一次在開學日下樓時迎上Papa準備的熱騰騰早餐和Dad最喜歡的茶香;最後一次在開學日與家人相互擁抱、打包午餐、聚在桌邊談論日常瑣事。

過了今年,早餐就是在自助餐廳與同學一起度過了,也可能是一個人在宿舍裡吃完。Dad和Papa以後也不會在身邊作晨間叮囑--除非透過電話--而女孩們就得自己牢記那些多不勝數的責任。生活將會與現在截然不同。

「成為學姊感覺如何?」Dad邊舉起茶杯邊問。

「別提了,不要提醒我這件事!」艾米莉哀號著,她討厭這種胸口緊縮的感覺。她覺得自己老了。就算知道自己只有十七歲,和變老還差得遠,但她還是覺得那十七年未經她許可就已然飛逝。而她才正要開始感受與時間賽跑的感覺呢。「我一點都不想當高四生!」

Papa遞給她一盤鬆餅,一邊皺起眉頭。「為什麼不想?」

「因為那表示我得開始考慮大學以及我這輩子要做的事了,而我還沒準備好去面對這件事!」

「你現在不知道妳想做什麼也沒關係。」Dad試圖安撫她,雙唇因她誇張的反應而彎成苦笑。「我十七歲的時候也對自己要學什麼毫無頭緒。」

瑪德琳拿了盤鬆餅,把看起來有一卡車份量的楓糖漿倒上去,一邊加入對話。「Dad,你是在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想去念醫學院的?」

Dad想了一會。「我只是一時興起。其實我不是很確定那就是我想做的事,但當我念下去時,我就知道我的決定做對了。有時候這就是最好的方法--一腳踏入某一門專業。當然,我偶爾還是會懷疑自己,但我向自己保證會堅持走下去。」

「依我看,這聽起來有點像是在下賭。」瑪德琳低語。

「別聽妳爸的。我剛認識他時,他可是全世界最優柔寡斷的人。」 Papa提出反論,他關掉爐火,加入餐桌上的對話。「我很早就知道我想做什麼了。我對烹飪滿腔熱情,而女孩們,妳們需要的就是找到自己的熱情所在。」

Dad嘖了聲,搖搖頭。「熱情才不是一切。妳們還得願意為其努力,也要訂出明確的目標。」

「如果某件事不會讓你感到快樂,你也沒有任何動力去做,那幹嘛還去做那份工作?」Papa反問。

Dad立刻給出答案。「並非每個人都有熱愛的事物,而這也沒什麼關係。就算妳們不是從一開始就對自己的工作報有熱忱,還是可能享受那份工作。熱情可以越做越出來。」

艾米莉瞪著兩位父親看。她不懂為什麼他們的討論會引發爭執,但她覺得是瑪德琳點起了戰火。「你們都對,好嗎?現在可以停一停了吧。」

Papa和Dad哼了一聲,但看上去也有點慚愧。

有時候,艾米莉都不知道究竟誰才是孩子了。

四年級就是場麻煩。申請大學、先修課程考試、SAT、各種其他文書工作,以及那些一點也沒必要、不論艾米莉還是瑪德琳都不想碰的行政官僚事務。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呢?到頭來,她們倆總會選一所學校入學,屆時所有他們為此而做的事就都毫無意義了。在她們被錄取後,那些完美的成績、分別在幾個學期中參與過的八項不同課外活動以及她們裝出來的校風就再也無足輕重了。

因此,在申請大學這件事上艾米莉沒什麼壓力。隨它去吧。她會盡力去做,也會繼續打籃球,但她不太煩惱成績單或申請表看起來怎麼樣。在這之後,她再也不會是個高中生了,所以她想確保自己珍惜每一刻,畢竟這是定義上的童年中最後的一段時光了。

另一方面,瑪德琳看待這件事的態度就和艾米莉不同了。她用了好幾個禮拜備考SAT,為每一分成績與每個決定她學業表現的細節殫精竭慮。她選了五門大學先修課程,自然而然犧牲了睡眠,為了把更多時間花在學習上,她與基爾伯特相處的時間也愈來愈少了。Dad和Papa對她過於極端的認真向學已經提出好幾次憂慮,但她也沒把他們的擔憂放在心上,反而堅稱一切都在她的掌控裡。

直到她倒下。

艾米莉當時不在現場目擊,不過顯然瑪德琳在先修化學實驗課裡暈倒後被帶到學校保健室了。Dad和Papa立刻收到了通知,艾米莉則是在午餐時間找不到瑪德琳才知道。告訴她這件事的人是基爾伯特,而她還沒等他解釋完就衝向保健室探望瑪德琳了。

當她找到瑪德琳時,對方正躺在角落裡靠牆的小型診療台上,雖然臉色還是蒼白、全身冒著冷汗,但這時她已經醒了,也能察覺一旁的動靜。

「梅蒂?妳還好嗎?」

「糟透了。」

「你操勞過頭了。」

「不,」瑪德琳咕噥著伸出一手在頭上按壓,「我只是因為趕時間而沒空吃早餐罷了。」

艾米莉翻了個白眼。就算都發生這些事了,她的姊妹還是在否認。「那可能是壓垮妳的最後一根稻草,但是持續不斷地學習應該也不會讓妳的狀況好一點吧。我還是把說教留給Dad和Papa,反正妳從來不聽我的。說到los padres(西班牙文,雙親),他們人呢?」

「Papa還在餐廳走不開,但Dad在路上了。幾分鐘前他才發簡訊給我說他在找停車位。」瑪德琳解釋時還是托著頭。

「好,很好。準備好被大罵一頓吧。噢不,說實在的,他可不會現在就對妳訓話,他會等妳好一點的時候才訓妳一頓。等他開始罵妳時,我再跟著一起罵。真不敢相信一個能拿高分的人在健康方面竟然這麼愚蠢。」

艾米莉在瑪德琳身旁坐下,一邊握住她的手,這個動作讓他們倆都更感安心,接著她們就這樣不發一語地待著,直到Dad幾分鐘後趕到。護理師往Dad走去,他們談了一下,接著Dad就急匆匆地朝她們走過來,神情混雜著憤怒與壓抑的擔心。

「瑪德琳,」他嘆了口氣,試著保持鎮定。接著他拉過瑪德琳的右手腕(另一隻手在下面扶著),檢查她的脈搏,「妳們倆別再這麼對我了,我已經老到受不起這種刺激啦。」

艾米莉挪了一下屁股好讓Dad有更寬敞的操作空間,但瑪德琳的左手目前空著,所以她還是維持近得能握住對方左手的距離,「她會好起來嗎?」

「如果她更用心照顧自己的話就會。」Dad不客氣地說,「我們上車後得好好談談這件事。瑪德琳,我很讚賞妳認真對待學業的精神,但做到這個程度就太過頭了。你把自己逼出病了。」

瑪德琳張嘴想反駁,但又一陣痛楚狠狠襲上頭顱,她實在無力再做什麼,只得微微點頭。

「你們到家後檢查一下她的血壓和血糖吧。」艾米莉建議著,「然後,梅蒂啊,多灌些水吧,今天也盡量別再做任何事情啦。」

Dad的表情柔和了點,他捏了捏了艾米莉的肩膀,「別擔心,親愛的。」

艾米莉輕輕回應了一下父親的動作,接著俯身給瑪德琳一個擁抱,「Dad心裡有底,聽他的吧,別再固執己見了。我這陣子一直都很擔心你,健康總比學業重要。拜託放輕鬆點。」

梅蒂抹掉眼角的幾滴淚,清了清喉嚨,然後才點點頭,「妳說得對。抱歉最近我像個蠢蛋似地。」

「別擔心,我只是希望你平安快樂而已,今天晚點再見囉。噢,我想到了!我之後搭公車時會在路上買一些你最愛的冰淇淋,今晚我們就能吃到塞滿整個臉頰了。」艾米莉提議的同時從擁抱中起身。她對梅蒂與Dad道別後就往下一節課去了,畢竟如果她又在上課後才到體育館,茨溫利先生絕對不會太高興,而她真的一點都不想因為遲到被叫去多跑二十圈。

當然,她還是比較想留下來幫Dad照顧梅蒂,但這得等之後再說了。而且她很確定瑪德琳確實吸取到這次教訓了。如果她還沒學乖,那艾米莉就得以讓她學乖為己任了。

這就是姐妹的使命。


「法蘭西斯,你拿我的襯衫去幹麻了?」

Mon cher,我熨好後就放到床上了,你的毛衣也在那。」

「我怎麼會知道你把它放在那裡?」

「因為這是我第三次告訴你了。你從來不聽別人指示,」法蘭西斯碎碎念著,「然後我就得經受這些麻煩事,還——」

亞瑟翻了個白眼,把法蘭西斯想要的吻給了他,「好的好的,謝謝你。我真感謝你為我付出的艱辛努力。」

「希望如此,」法蘭西斯咕噥著,但語氣顯然不再苦澀。「繫上那條前幾天幫你買的領帶吧--藍色條紋那條--畢竟這是最後一次班親會了。」

法蘭西斯和亞瑟已經和女孩們的老師來往十二年了,一直以來都很積極參與她們的學校生活,很難想像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身處雙胞胎教育的第一線了。

他們昨天就收到了女孩們的成績單,雖然她倆在第一學期都沒什麼大問題,但他們都擔心艾米莉和瑪德琳沒多久就會像其他人一樣受畢業班倦怠症所害,所以最好在最後一個學期--第二學期--開始之前先結識一下她們的老師。

在克服所有衣著相關的障礙後,法蘭西斯和亞瑟總算往高中校園出發。女孩們得以享受獨屬於她們的夜晚,而法蘭西斯和亞瑟則開始走進記憶之旅,憶起過去那些他們扮演的角色與此時類同的時刻。

「你覺得今晚會有什麼驚喜嗎?」當他們跟著其他家長走進學校時,亞瑟問道。

「嗯……我想艾米莉一定有一兩項英文作業缺交,但這也不是什麼怪事了,」法蘭西斯開著不怎麼有趣的玩笑。艾米莉不管怎麼說都不算是個壞學生,但當她的惰性佔上風時,就會因為時不時在課堂上抄了些捷徑而給人留下負面印象。

亞瑟點頭表示同意,一邊補了一句:「我們該當一下那種會問老師為什麼瑪德琳拿的是A而不是A+的家長嗎?」

法蘭西斯咯咯笑著咧開了嘴,「我們問了也不會怎麼樣,不過,non,我可不想讓女孩們難堪。有哪些老師我們非見不可嗎?」

「艾米莉的西班牙文老師。這是她最費勁苦戰的課。」

「嗯,我們就先去找他吧……你能相信女孩們下學期就要上大學了嗎?」

亞瑟聳聳肩,一邊抿起雙唇,「不能。」

「她們倆都不在家時,我們該怎麼辦?」

「去海邊度個假吧。」

「然後呢?」

「我不知道。老實說吧,我還不想思考這件事。」亞瑟承認了這點,胸口則不明所以地發疼起來。或許這次輪到他染上一些怪病了。

法蘭西斯應聲表示理解,微笑中帶了點悲傷,「我們得再養個孩子。」

「噢不,那種時期已經過了。我不可能再養個寄生蟲了。」

「你是在說我們的孩子是寄生蟲?」法蘭西斯倒抽一口氣,但笑意還掛在臉上。

「兩者之間還是有點像的,所以沒錯。」

「整間屋子會變得很寂寥吧,你不覺得嗎?」

亞瑟把頭偏向一邊,不讓法蘭西斯看到他的雙眼,才說:「我們再養隻貓。」

「至少我們還有彼此。」法蘭西斯的提醒帶著故意為之的俗氣。他牽起亞瑟的手,以拇指輕輕摩挲,心裡也明白這對他倆來說都是個難以好好討論的話題。「我愛你啊。」

亞瑟清了清喉嚨裡的情緒,答覆的低語極輕,「我也愛你。」


一天。在艾米莉赴加州就學而梅蒂則往麻薩諸塞州去前,他們一家人只剩下這些時間了。時間一點也不夠。時間從來都不夠。僅只有八萬六千四百秒。到了早上,Papa和Dad會先開車送梅蒂去搭她的公車,接著他們再載艾米莉去機場。在這之後,他們整年下來大部分的時間都會各分東西——而這種狀況將在接下來四年持續,甚至更久。

他們決定去公園度過最後一天,餵點麵包屑給鵝吃、看看太陽從湖面上落下。有許多話想對彼此道明,最後卻幾乎什麼也沒說,因為說起話來總隱隱作痛。儘管瑪德琳和艾米莉都知道自己已經準備好迎接人生的新篇章,但她們也知道離開雙親是所有他們得做的事中最艱難的幾件之一。

這不僅是上大學,而是跨越了這個時間點後的新生活。他們正在與自己的童年告別,雖然Papa和Dad還是會在必要時陪在她們身邊,但一切還是與以往不同了,因為她們已經不再是小女孩——她們即將成為大人,別人也會期望她們能像成年人一般行事。

艾米莉多希望她能把這整年倒帶然後重來一遍,哪怕只是再次享受這一切都好,但科學界還沒找到任何能做到這件事的方法。她實在受不了大家臉上沉重的表情了。

公園的另一端有個遊樂場,她能看到孩子們興高采烈地輪流在溜滑梯和單槓上玩樂——何其有幸啊。他們沒發現自己這樣有多好,對吧?不用多久,他們也會像她現在一樣,站在湖的另一邊,想知道自己怎麼長大得這麼快。

「艾米莉?妳還好嗎?」Dad問她,而這是艾米莉第一次意識到他也老了。

「還好,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上大學後不喜歡那裡該怎麼辦?」

「總需要一點時間適應,但我相信妳會享受大學生活的。」

艾米莉不知道Dad說這些話是不是只為了安撫她。她想不是。「這可能是個怪問題,但我在遊樂場裡最喜歡的遊樂器材是什麼啊?那時我著迷於溜滑梯還是旋轉木馬?」

「都不是。妳會把整個下午花在盪鞦韆上。」Dad笑著回憶,「要說得細一點的話,是中間那個鞦韆。」

「為什麼是中間那個?」

「妳那時候相信它能讓你盪得比其他人更高。」

艾米莉瞇起眼以辨認遊樂場另一頭的鞦韆,試著想像自己在其他孩子們的中間盪鞦韆,而瑪德琳則在她的左側。「我從那個鞦韆上摔下來過,對吧?」

「噢,沒錯。還不止一次呢。」

「我再去盪的時候不會怕嗎?」

「不會啊,妳怎麼會怕?妳那時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擦傷幾次可阻止不了妳。」

她笑了,雙眼的濕潤帶著點感傷,「真希望我能有一半當時以為的無敵。」

瑪德琳突然走到他們身邊,手肘往艾米莉的肋骨推了推,「那邊有個女人在賣棉花糖,我們去買一點吧。」

有些事情還是沒什麼改變,謝天謝地。

艾米莉最後又看了眼遊樂場,接著來回看過Dad、Papa和梅蒂,感到某種溫暖滿溢於胸中,「好啊,我也去。」

她轉身走過去,但到了半路又停了下來,有些事浮上心頭。她怎麼會忘記呢?

她看向Dad,揚起微笑。「Toodle-loo, kangaroo.」

Dad臉上的沉重就這麼一掃而空了,他和她一起笑出聲。「What about my hug, ladybug?」

她走進Dad張開的雙臂中,頭靠在他的肩上,幾秒後Papa和瑪德琳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這是個他們都需要卻從來不願意承認需要的全家大擁抱。

要從中抽離並不容易,但艾米莉還是在整整一分鐘後將自己抽出這個擁抱,然後說:「現在該是我們去買棉花糖的時候了吧,姐妹。」

「最後一個到的人是臭雞蛋!」梅蒂俏皮地喊著,一邊沿路狂奔。

「你想都別想!」

誰說她們不能再當一下孩子呢?

Fin.

註:

畢業班倦怠症:字面直譯為四年級症後群,指鄰近畢業的學生只想偷懶、倦怠、失去拚勁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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