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Mandelene(原文)
翻譯:映晴
校對:墨水瓶
本文提及普加娘。
八年級。不知道法蘭西斯和亞瑟的心智怎麼辦到的,不過這些意志撐著他們倆度過了又一個年級。一開始,八年級過得蠻寧靜的。它跟七年級沒差多少,不少浮現的問題也不是在全新的領域中,這都讓這兩個男人謝天謝地。他們本來以為,當女孩們正式進入十三歲就是整座地獄對他們門戶洞開的時候,不過到現在為止,一切都還在他們的掌控中。
事實上,他們一整年下來幾乎沒有遇上什麼曲球似的意外事件。然而,這樣的平靜在學期即將邁入尾聲時變了樣。
當艾米莉在某天晚上噘著嘴、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下樓,坐到他身邊的沙發上時,亞瑟知道肯定有什麼事不對勁。他等她自己開口解釋,但她遲遲沒有說話。於是他意識到如果自己不推她一把的話,她什麼也說不出口。
「怎麼垮著一張臉呢,親愛的?」
艾米莉的嘴噘得更高了,接著她毫無預警地將她的頭枕上亞瑟的大腿,一臉鬱鬱。「我覺得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這就是了。亞瑟在她的頭頂覆上一隻手,問:「為什麼?發生什麼了嗎?」
「我不知道……春花朵朵開。我身邊每個人都在約會,也都有伴,而我甚至還沒吻過任何一個人。」
他有種衝動想叫法蘭西斯過來跟艾米莉談這些感情的話題,不過他又覺得艾米莉大概更想看他笨拙地解釋這些年輕而躁動的心是怎麼運作的。「這個嘛,每個人開始對感情關係感興趣的時間點各有不同,艾米莉。我二十幾歲前從來沒有跟誰約會過,而且那次可是我遇見Papa的時候。」
「嗯,我猜你是對的。我只是……我還沒有感覺到自己愛上任何人,你懂嗎?沒有人讓我小鹿亂撞或是讓我覺得風趣。梅蒂有基爾伯特,但我沒有這樣的對象。」艾米莉難過地說,往亞瑟的手心靠了靠。「這會不會讓我看起來很奇怪?」
「不,當然不會了。妳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找對象,所以也沒有必要太著急。你才十三歲呢,親愛的。」
「但是梅蒂也只有十三歲!」
亞瑟咋舌,撥開遮住艾米莉雙眼的瀏海。「為什麼妳突然這麼在意這個?」
「不為什麼。」
「我看得出來妳在說謊。」
艾米莉發出一聲不滿的抗議,望進他的綠眸。「八年級的畢業舞會兩天後就要舉行了,我還找不到舞伴。或許我待在家裡就好了。」
「但是Papa已經幫妳挑好一件迷人的禮服了。妳不需要有交往對象也能在舞會裡玩得愉快啊。妳還能和一群朋友一起去。」
「但是我所有的朋友都有對象了!」
亞瑟嘆了口氣,試圖為這個嚴峻的情勢找到解方。「一個人去也沒什麼問題啊。」
「但那很難受啊!每個人都會覺得我是個寂寞的輸家!」艾米莉挫折地對他吼,這時,一陣劇烈的痛楚竄過她的肚子,迫使她停下。她的臉皺成一團,一陣顫抖順著脊柱往上竄。
「妳還好嗎?」亞瑟仔細觀察她,一邊問道。有什麼不太對勁。有一瞬間,他預感到有什麼厄運即將發生,但這種感覺在艾米莉用力點頭後就煙消雲散,幾乎完全被遺忘了。
「我沒事。只是我的笨肚子搞鬼。我猜是晚餐吃太多了。」
「嗯…好吧,就像我說的,沒有交往對象不是件丟臉的事。我相信一定有其他男孩女孩沒有對象的,妳也別擔心了。」
艾米莉瞪著他,再次點頭,但亞瑟看得出來她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她從沙發上起身,調整了一下歪掉的T恤,嘆著氣沮喪地上樓了。
他就知道他該叫法蘭西斯來的。
這世界憎恨她。艾米莉很確定大自然母親就是在故意刁難她,因為她首先陷入作為班上唯一一個舞會沒伴的女孩的困境,然後現在這個奇怪的肚子痛又不肯放過她。她一直在想,當瑪德琳能和基爾伯特盡情跳舞,享受這段美好時光的時候,自己卻只能坐在一旁幻想,如果能早點找到相襯的男孩一切又會怎麼發展,結果久久無法入睡。
終於,睡眠之神總算佔有了她的意識,但這也只持續了很短暫的時間。她在深夜某個時刻睡眼惺忪地醒來,這時她已經被自己的冷汗浸濕,全身都起雞皮疙瘩。她的肚子比剛剛更痛了,而這種痛與她之前胃痙攣時經歷的痛楚不一樣,也不像是任何與其相像的症狀。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痛楚,一種規律而持續不斷的鈍痛。
她呻吟著滾下床,這可不是個好主意,她的肚子瞬間就加劇疼痛來報復她的行為。這感覺就像是有人拿木槌一下下地敲她,當她拖著腿穿過長廊往Dad和Papa的房間前進時,肚子又變得越來越痛了。她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流淚,但是當抵達他們的房門前時,她已經哭了。
「兩位。」她對沉睡的雙親喚著,同時痛楚又翻倍了。其中一聲啜泣起了作用,驚醒了Papa,他一臉困惑,瞇眼在黑暗中看向她,還有些迷茫。
「怎麼了,ma lapine?」
「我、我不太舒、舒服。」
Papa按開床頭燈,讓昏黃的光線灑滿整個房間。「亞瑟,」他低聲喚著,搖了搖Dad的肩膀。「亞瑟,艾米莉身體不舒服。」
Dad在驚醒的同時抽了一大口氣,他疲倦地對Papa眨眨眼。「法蘭西斯,現在是天殺的清晨四點。」
「艾米莉不舒服。」Papa重複了一次。這一次Dad看起來聽懂了,他不再抱怨,挺身坐直。
他拖著自己下床穿上拖鞋,一邊揉著自己後頸,一邊走向她,將一隻手放在她肩上。「怎麼了?」
「我、我的肚子。」她說話的同時也啜泣得更大聲了。這真的、真的很痛。
Dad拍著她的背引導她回到臥室,讓她躺下來,輕輕將她的睡衣褪到胸口的高度,好讓她的腹部露出來。「讓我看看…你全身都是冷汗。」
「我出了什麼事?」
他的手背貼到她的臉頰,皺起眉頭。「有點發燒……我現在會開始按妳的肚子。妳告訴我哪裡在痛,好嗎?」
他按在她的肚臍周圍,然後是她的卵巢,但這些地方都不痛。疼痛是在往右邊移的時候冒出來的。本來他按下去時她沒什麼感覺,但就在他移開手的那瞬間,痛楚出現得太突然,讓她驚叫出聲,滿眼昏花。
「右下方的反跳痛,低燒,腹部浮腫……這不是腸胃的問題,孩子。那是你的闌尾。」
『闌尾』這個詞聽起來很熟悉,艾米莉回想起來她曾經拿她的闌尾痛當藉口,試著騙Papa好讓他覺得她病到無法上學。那時候這只是個想像出來的病,但是現在這個不只真實,還很痛。
Dad又一次起身,走向她的衣櫃,拿出一件運動褲、毛衣還有一些襪子。他把衣物堆在她的床尾,然後對她下令。「屁股抬高。」
艾米莉顫抖地把自己的屁股抬高一些,好讓Dad將她的睡褲換成運動褲。接著,柔軟保暖的襪子包覆了她的腳。
「你在做什麼?」她問。
「讓妳換上衣服,我們要去醫院了。」Dad用她見過最隨興的態度回答她。他看起來對這個狀況一點都不緊張,艾米莉不確定她是不是該因此安心下來。
「我、我不想去醫院!」
「我知道妳不想,不過恐怕妳沒有其他選擇了。」Dad邊說邊打呵欠,他出去了一會好讓自己也換上能出門的衣服。艾米莉聽見他和Papa談了幾句,最後在走廊上演變成一場小爭執。
「我要跟你們兩個一起去。」Papa嘶聲抗議。
「不,用不著這樣。兩個小時後就是瑪德琳的上學時間了,你可以把她送到學校之後再來跟我們會合。我保證在那之前不會有什麼重大的事發生的。」
「但是如果這真是闌尾炎,她就得動手術!我應該要在那裡的。」
Dad氣惱地哼聲--幾天前艾米莉打破他最喜歡的馬克杯時他也發出了同樣的聲音。「而那個手術--如果她得做的話--暫時還不會進行。等他們確診、為她做好準備時已經是白天了。你現在待在這裡陪瑪德琳,等需要你在場的時候我再打給你,好嗎?」
Papa沉默了一下,最後低聲回應。「好。」
Dad回到她的房間,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幫她坐起身好幫她穿上運動鞋。
「Dad?」
「怎麼了,親愛的?」
「我好怕。」
他輕哼幾聲,吻了吻她的臉頰。「別怕,會沒事的。妳只需要相信我,然後勇敢起來,好嗎?」
「好。」她悄聲回應。她也確實信任Dad勝過這世界上的其他人。他扶著她站起來,兩人慢慢下樓、出門、走向車子,夜風陣陣輕拂過她雙頰。當他們上車時,Dad讓她坐在放倒的副駕駛座,好讓她能躺得舒服點。
然後Dad坐到駕駛座,插入鑰匙、啟動引擎--他還是像平時一樣平靜。他把電台轉到柔和輕快的頻道,這也讓艾米莉的心情從痛楚中抽離了一點。有那麼一瞬間,她還挺慶幸Papa待在家裡的。因為如果他在這裡的話可能會急出動脈瘤,還會大呼小叫地要Dad開快一點。雖然很感謝Papa對她的關心,不過她現在可不需要任何人來讓她更害怕。
到醫院的車程很短,只要十分鐘。Dad把車停在附近,再次扶她站穩,然後他們一起走進兒少急診的檢傷分類站。這裡現在並不繁忙,她幾分鐘後就被帶進另一個診間,一位友善的護理師帶她坐到一張塑膠椅上,然後開始替她量各種基本生命狀態。一支溫度計放到她的舌下,一台脈搏血氧儀夾在她的食指上,血壓機的布片也環上她的上臂。這些都讓她有點不知所措,但Dad整個過程都陪在她身旁,蹲在她的椅子邊,一隻手搭在她膝蓋上安撫她。
護理師確認了她確實在發低燒,血壓也有點高--不過這可能只是因為她有點白袍效應。
Dad回答了一些關於她個人病史的問題,接著他們被帶到另一個診間,裡面被簾幕分成兩個部分。艾米莉躺上候診床,Dad動手調整它好讓她休息得更舒適,他還把一個醫院的識別手環套上她的手腕。
「現在又要做什麼?」她問,一邊伸出手去抓Dad的手。
「我們等一下醫生。他會把我在家跟你說過的話再跟你說一次,然後可能會叫你去照個CT好確定這是闌尾炎。然後,如果確診了會開始為妳做術前準備。」
「手術?」她顫抖地喃喃。舞會和該死的交往對象全都被忘在後頭了。她只想完好無缺地離開這裡然後回家。在這一刻,中學畢業舞會一點都不重要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Dad平淡地說,坐到她床邊的椅子上。
如同預期,一位醫生進來檢查她的腹部,他檢查的方式和Dad之前做過的方式一模一樣,按在她的右下側,當劇痛席捲過來時她整個人都暈了。
在這之後她開始反胃,然後吐了。Dad及時把便盆遞給她,而她吐完之後並沒有感覺好一點,甚至連一點點都沒有。這個。世界。憎恨。她。
接著醫生說他要替她抽血,艾米莉哀號著抗議,她痛恨這些針。Dad只是握緊她的手,告訴她沒事的。最後,就算她嗚咽啜泣也只能無能為力地讓人抽血。那有一點痛,當棉球和OK繃黏在那點傷口上時,她總算如釋重負。
還有一件事,就是要尿在杯子裡。Dad陪她進廁所,大膽地問她是否需要幫助,而艾米莉則堅持她可以自己搞定。幸好她沒做什麼蠢事或搞砸什麼就完成這件事了。
接著醫生進來證實了Dad的預言,告訴她她得去照個CT。她被要求喝下一種叫做『顯影劑』的可怕飲料好讓她在斷層掃描的時候能照到身體裡面,當她喝完感覺像是有一加侖那麼多的噁心東西之後,她感覺自己悲慘無比,勇氣崩潰了好一段時間,然後放任自己哭出來。最後Dad止住了她的哭泣,但她胸口內的顫抖還是沒有止息。
Dad不能跟她一起進去做斷層掃描,他得在外頭等。她真的不想自己一個人待著,但那位技術人員很有趣,逗得她不再對每件事都那麼難過。
「幾分鐘就好,然後妳就能回到Daddy身邊了,好嗎?」那個女人親切地跟她說,然後幫她躺上那張照斷層掃描的奇怪桌子。艾米莉之前做過X光,而這不會比X光糟糕,所以她沒搞砸什麼就撐過了,就像她之前被承諾的那樣,很快就回到Dad身邊。
她被帶回床上,當她的頭撞上漿挺的枕頭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困倦。雖然闌尾還在陣陣抽痛,但她很快就昏沉沉地打起瞌睡。她隱約察覺到Dad在旁邊小聲地為她唱歌,一邊用濕毛巾替她抹去頭上的冷汗。在她意識模糊的某個時間點,她的檢查結果送回來了。醫生告訴Dad:沒錯,絕對確定是闌尾炎,她得在一個小時內送去開刀。
幾分鐘後她才完全從小睡中清醒,這時在房間裡的人已經不是Dad而是Papa了,他正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臂。
「你現在感覺還好嗎,ma chérie?」
「爛死了。」她立刻顫抖著啜泣起來,聲線沙啞。「Dad在哪裡?」
「他在跟外科醫師談,很快就回來了。」Papa軟語回答,拇指拂過她的眼瞼。「瑪德琳很擔心妳。她也想過來,不過我向她保證我和妳爸會照顧好妳的。她會在手術後過來找妳。」
她想像自己躺在手術床上被一群陌生人剖開的畫面。要是他們犯錯了怎麼辦。要是他們不小心摘掉她的脾臟呢?要是--?
她的眼中再次盈滿累水,而她在心裡痛罵自己不該像個嬰兒一樣哭哭啼啼的。她跟Dad說過她會勇敢了,但她做不到--尤其是在她知道有一百萬零一種失誤的可能性時。要是她死了呢?
Dad回到房裡,看到她又開始哭的時候,他的肩膀也垮了下來。做為一個只睡四小時就進入工作模式的人,他似乎還是很清醒,也能保持警覺。
「我可憐的小寶貝。」Papa邊說邊用面紙擦拭她的眼角,Dad也走過來,將她的頭髮塞到耳後。
「他、他們要把我劈開!」她抽噎著說,而現在她的腸胃甚至又更痛了。好吧,技術上來說那不是她的腸胃,但總之就是很痛!
Dad輕笑幾聲。「他們不會『劈』開妳。那只會有個小切口,而且因為你的闌尾還沒化膿,這用一個叫腹腔鏡的小管子就能完成了。妳會睡著度過整個過程。等一下會有個護理師過來給你一劑抗生素以預防任何過程中可能的感染。闌尾切除手術可是最基本也最簡單的手術之一。」
「不能讓你拿掉我的闌尾就好嗎?」她低聲詢問,緊抱著Dad。
「恐怕不行,我不是外科醫生。」
她想再繼續抗議,但在此之前Dad開始幫她換上手術袍,而她也因此突然發現醫院有多冷。Papa和Dad把一些床單和毯子拉過來蓋到她胸口,但她還是有點發顫。
護理師進來在艾米莉的手臂上吊點滴,為她施打抗生素。這比抽血更痛,但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精疲力盡,連抱怨都不想抱怨了。
點滴打完之後一切都發生得很快。一位穿著藍色手術服的男人把她從床上搬到擔架上,Papa和Dad叫她放鬆下來,然後說他們會等她醒來的。她大叫著要他們陪她一起去,然後那個手術服裡的人說Dad可以陪她到她睡著為止。
她被推進另一個房間,一隻手抓著Dad的手。然後另一個醫生進來了,是麻醉科醫師,她將面罩放到艾米莉的臉上,仔細地將它固定在她的口鼻。
Dad握緊她的手,說:「從一百往下數,親愛的。」
一股暖流在她的胸口擴散,而她的頭像是灌了鉛似的。「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九十六,九十五……」
她睏得無法繼續數下去了,意識中最後感覺到的是一個落在額頭上的吻。
接著,一切都變得寧靜黑暗了。
花……她睜開雙眼,看見床頭的桌子上擺了一束鬱金香,還有一束笑臉和卡通角色造型的氣球飄在上面,寫著早日康復。
她還是挺睏的,然後她在眨了三次眼後看見瑪德琳的藍眼與自己的對上。她的姊妹伸手想把她戳醒一點,不過Papa阻止了她的動作並即時進行了一點訓話。
接著,一隻大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艾米莉立刻沉浸在它帶來的安全感裡。綠色的雙眸對上她的眼睛,接著Dad雜亂的金髮進入視線,在視野邊緣顯得有些模糊。她看得出來他還是沒睡。
「嘿。」他輕聲喚她,拿一杯放涼的開水到她的唇邊。
她啜飲一口,成功解除了口中像棉絮般乾燥的狀態。「嗨、嗨。」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頭痛。」她咕噥著說,不過腹部的痛楚總算沒了。全身都有點痠痛,不過這也還不算太糟。「他們有取走該取走的東西嗎?」
Dad輕笑了幾聲,而他的笑聲讓她的心情好了一千倍。當他輕揉她的頭髮時,她開心地長嘆一聲。
「是的,乖孩子。手術進行得很成功,等妳休息夠就沒事了。我相信瑪德琳帶的禮物肯定能讓妳好過點。」
確實如此,她的姊妹接著就把一隻肉桂色的泰迪熊放到她的臂彎裡。它的脖頸上繫著紅色的緞帶,聞起來有點像梅蒂。
「謝謝妳。」艾米莉道謝後就把臉埋進熊的毛裡。「我太喜歡它了……我們現在可以回家了嗎?」
「還沒。」Dad回答。「妳得再過一夜以觀察後續狀況,之後妳就可以回家了。」
反正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睡醒醒,而且每次醒來的時候Papa、Dad或瑪德琳都在旁邊陪她聊天,不用多久,她就覺得自己是地球上最幸運的女孩了。還有誰能讓這麼棒的人照顧呢?她得收回自己曾經對家人作過的惡毒評論了。他們實在太好了,好得她不配。
在探視時間之後只能留下一位家長,理所當然地,Dad自願晚上留下來陪她。這意味著他讓自己處於連續兩晚沒睡的處境,但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艾米莉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表達自己對他在場的感謝了。他不只去找護理師提醒他們按時給她止痛藥、要了一份檢體檢驗結果的副本,在他不認同某些處置的時候也會直接與她的醫師爭執,還確保所有預防措施都與他們達成的協議相符並確實實施。
當早晨終於來臨,他簽下了辦理出院的必要文件,而護理師沒有占用他的時間解釋艾米莉回家後的必要處置,他們知道Dad不需要別人告訴他這些事。他替她預約了下周拆線的時間,接著他們就可以離開了。
終於回家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當艾米莉走進大門時,她同時也直直撞進Papa溫暖的懷抱裡。他答應做一些好消化的食物給她,而Dad攙著她落坐在沙發上,好讓她能看一下電視,放鬆一下。她有六週不能做任何費勁的事,不過上學不是什麼費勁的事,所以她幾天後就得回去上學了。
傍晚時,瑪德琳身著禮服下樓,這時艾米莉才終於意識到今天是什日子。結果到頭來她終究還是要錯過中學畢業舞會了。一陣悲傷刺痛了她,但她很清楚自己可沒辦法興奮玩鬧好幾個小時,所以她也只能在Papa和Dad為完美無瑕的美人瑪德琳拍照時為自己感到一絲遺憾。
她暫且先假定自己還有高中的畢業舞會能參加,而且她也不可能再得一次闌尾炎,或許到那時候她就能搞定舞會這檔事了。
「妳看起來棒透了,梅蒂。」她坐在沙發上微笑著說。她確實在為她高興,而且她也知道基爾伯特肯定會像自己一樣為她的美貌而驚豔的。「等回來的時候跟我說現場怎麼樣,好嗎?」
「當然。」瑪德琳一邊回答一邊走向沙發,然後小心翼翼地擁抱她,一邊留意自己不要誤觸包紮與縫線。「早日康復。」
「我會的。」艾米莉答應她。
Papa準備載梅蒂去學校,還帶了充飽電的相機。當他們兩個一同走出門的時候,艾米莉偷偷生了一點悶氣,不過她盡可能讓自己不要太沮喪。
Dad走到沙發前,坐到她身旁,然後說:「我很抱歉,親愛的。」
「沒關係,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我知道這對妳很重要。」
「沒關係的,真的。」她擠出一個傷感的微笑,一邊強調著。「我會釋懷的。」
她覺得這大概是他們最後一次提起這個話題了。等她又看了一小時電視後,Papa回來了,然後他開始跟Dad在廚房聊天,一杯茶喝完了都還沒聊完。她又開始覺得累了,於是她抓著Dad給她的抱枕和毯子回到她的房間,上樓時沒有忘記放緩腳步。
她在床上躺得舒服,想著自己或許可以用一會電腦再早早就寢,但她的計畫在二十分鐘後就毀了,Papa在樓下喊她。
她扭動著爬下床,站在樓梯口,想知道為什麼他明知她最行動不便的狀態卻還這樣叫她。
她嘆了口氣,正要告訴他她想回床上時,她瞪大雙眼,一切彷彿定格在這個瞬間。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看到了什麼。
「妳為什麼不穿上妳的禮服呢,ma lapine?」
Papa和Dad肩並肩地站在樓梯底層,身著無尾禮服,領帶打得整整齊齊--看起來就像是準備要去參加舞會那樣。
她的臉上咧開了大大的微笑,胸口就像是一百隻蝴蝶飛舞一般悸動。「什、什麼?」
「讓妳的舞伴等待可是不禮貌的。」Dad補了一句,露齒一笑。
一陣笑聲自她口中逃逸,她的雙眼泛淚,不過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她沒想到她的雙親會對她這麼好。不過,她也確實不該低估他們對她的好。畢竟,他們兩個可是兩位紳士呢。
她急匆匆地趕回她的房間,換上她的禮服與粉紅色的平底包鞋就又急忙趕下樓了。Dad和Papa一人一邊地環住她的手臂,讓她更輕鬆地移動到客廳,這時客廳已經變成一個臨時改裝的舞廳了。沙發被立起來靠牆擺著,立體音響播放著舞會裡會放的曲子,茶几交錯地擺著甜點--當然,是輕量到艾米莉康復中的身體足以消化的點心,比如蘇打餅、裝在小杯子裡的蘋果醬,還有吉露果凍。
「你們是最棒的。」艾米莉對他們說,臉笑得都痛了。「這比學校的舞會更棒。」
Papa和Dad各牽著她的一隻手與她共舞,這一刻,艾米莉覺得自己充盈了滿滿來自他們的愛,甚至因此都說不出話來了。她能做的只有在一曲結束後向他們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他們到他們無法挪動的程度。
然後他們又跳了幾支曲子,當艾米莉累了的時候,她就用點心和果汁填滿她的雙頰。當她的眼皮沒經過她的同意就開始一闔一闔時,她感覺到Dad的雙臂抱起她,好把她運回床上。Papa走在他們前頭,替她拍鬆枕頭,然後在Dad放她下來時掖好被角。時間根本還沒那麼晚,但艾米莉感覺自己睏得像是她過去從來沒睡過。
Dad和Papa輪流親親她、跟她道晚安,然後拉上窗簾、關燈,在走出房間進入走廊時對彼此說著悄悄話。
這是個她永誌難忘的一晚。
TBC.
註:
1. ma lapine:我的兔子(陰性)
2. 因為英文的stomach可以指肚子也可以指胃,所以亞瑟才會特別跟艾米莉說這個肚子痛(stomach ache)不是胃(stomach)的問題。
3. 白袍效應:平常沒事,讓醫療人員量血壓時血壓會高於正常值的現象。
4. ma chérie :我親愛的(陰性)
(賣個幕後對話)
譯:有這種爸為什麼還要交男朋友!
校:有這種爸哪需要男朋友(。)我覺得他們把艾米莉放好後自己去跳了。
譯:我也覺得,然後忘記去接瑪德琳(欸
校:乾😂我真的忘記他們要去接瑪德琳
譯: 他們,應該是,不會忘記(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