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Mandelene(原文)
翻譯:映晴
校對:映晴
作者的話:這個故事是來自湯不熱上peppermenttea的點文。如果你也想點文,可以在我的部落格MandeleneFics聯繫我!
譯者警示:點文者要求阿爾的設定為自閉症兒童,如若無法接受,請勿繼續閱讀。
聖地牙哥,加州,1970-1975
阿爾弗雷德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
法蘭西斯和亞瑟很早就注意到這個問題了,在領養他們那四個月大、爬來爬去的雙胞胎男孩後,不到一年,他們就發現了。好吧,技術上而言,是亞瑟領養了雙胞胎,而法蘭西斯在法律面前勢必為隱形的存在。因為法律就是個麻煩玩意,顯然愛還得法庭定義,否則不算數。一個男孩不能擁有兩位父親,但法蘭西斯依然處於這個位置,除了一紙文書證明之外,他具備了一位父親該具備的一切。
這一切都毫無道理。不過有些時候,你最好就這樣接受荒謬的事實吧。
「阿爾弗雷德!阿爾弗雷德!我的甜心cher。」
事情變得有些詭異,比如,阿爾弗雷德並不像他的兄弟馬修那樣對自己的名字反應迅速,還有他有多麼常哭、哭聲又次次都那麼大。一開始,他們認為這只不過是個體差異。這男孩只是需要多一點時間調整狀態以適應新環境--他的新家。天知道這可憐的小東西經歷了怎麼樣的一場混亂呢。
不過,很快地,他開始習慣對特定的玩具建立強烈的依附感。與他玩耍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務,他似乎永遠都在自己的世界裡,選擇保持單獨一人的狀態。有一次,法蘭西斯拿走了男孩的玩具兔子,試著換給他一個新的填充動物玩偶,但阿爾弗雷德立刻淒厲地嚎哭起來,彷彿法蘭西斯是個血腥殺手。在把它丟進洗衣機時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更不要說丟掉了。
「阿爾弗雷德,看看Daddy。嘿,這邊…」
但他就是不看。他從來不看。
亞瑟決定在下一次帶男孩們給醫生例行檢查時一併提起這些奇怪的行為。到了那時,男孩們不知不覺已經一歲多了。馬修在得到一張狀況如常的健檢表後被放回嬰兒車,好讓醫生對阿爾弗雷德作檢查。
光是對這孩子檢查本身就足以稱上一場噩夢。他一被碰到就開始大哭,像是永不疲倦似地對周圍揮拳蹬腿,就是不願意乖乖待著。
「沒事的,阿爾弗雷德。噓,醫生只是在試著提供協助而已。」亞瑟哄著,但還是安撫不了他。幸好,他帶了這男孩最喜歡的小兔子。他一將兔子遞過去,男孩就啜泣著安靜了下來,而此時他精神就沒有集中到足以關心他們想對他作什麼了。
最後,醫生對他們解釋道,有些孩子只是性情比其他孩子更壓抑,只要多投注時間與精力在他身上,阿爾弗雷德會好好長大的。
然而,亞瑟沒有這麼輕易信服。他決定去找兒童早期發展的專家尋求他方意見,而這回他終於得到了一些答案。
這位專家只觀察了幾分鐘阿爾弗雷德的行為就作出了診斷。
自閉症,一種沒有確切解法的病症。它的狀況因人而異,起因也不明,更沒有任何可靠的療法。
「無法治癒?」當天夜裡法蘭西斯這麼問道,臉色蒼白、歇斯底里。「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它惡化?」
「有行為療法,但那只能預防更嚴重的症狀。」亞瑟解釋道,於此同時男孩們正在他們的遊戲圍欄中爬來爬去。馬修正開心地咿呀出聲,他已經開始讓基本的音節在口中成形,而阿爾弗雷德則保持沉默,著眼於守著自己的兔娃娃,臉上呈現使人費解的表情。「我會預約下一次約診的。」
所有他們嘗試去幫助這孩子的努力不知怎地都招致了反效果。會診使阿爾弗雷德精疲力盡,還時常讓他比進門的時候更感到無措。他很少微笑,從不咯咯輕笑,不管誰試圖吸引他的注意力,他都不予理會。總地來說,他似乎一點也不快樂,甚至說白了還有些悲慘。
阿爾弗雷德並不是個馬修那樣的男孩,這件事漸趨明朗,不管在任何方面、外貌或形式上皆然。
接著,男孩們迎來了他們的三歲生日,而阿爾弗雷德還無法說出任何一個連貫的單詞。他無法遵照指示,會毫無預警地揮出猛烈的拳頭,看起來一點也不健全。是的,他的暴怒跟馬修的截然不同。馬修會會因為不能從罐子裡拿到餅乾而焦慮哭泣。阿爾弗雷德哭泣與焦慮的時後則不知所謂為何。
當更多衍生問題浮現,托兒所的老師們也同樣不知如何是好了。阿爾弗雷德不肯向其他孩子分享他的玩具、將自己縮在他獨有的角落,不管怎麼哄,都無法讓他去跟大家互動,即便他接受了每週一次的療程也依然如此。
最後,尤其是當別的孩子開始對他指指點點的時候,法蘭西斯和亞瑟別無選擇,將阿爾弗雷德從托兒所接回家。而當他們隔年將馬修送入幼兒園時,他們必須對阿爾弗雷德無法與他同往的事實妥協。沒有任何想像得到的方法能讓這男孩在一週五天的上學時間一天坐滿六個小時,更不用說他的老師還得忙於照顧其他二十個或更多的學生了。
「他在受苦,亞瑟。」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阿爾弗雷德需要全天的照顧,於是,亞瑟辭去了他在當地出版社的編輯職務。總有個人必須一週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家,而法蘭西斯作為設計業者,所得更高一些,也應該夠他們過活。
每天早上,亞瑟把男孩們帶上車,將馬修送到學校,再與阿爾弗雷德一起回家,無力地嘗試著在家對他進行教育。療程的一切聽起來都很可人、毫無破綻,但其中有大半時間亞瑟對發生了什麼毫無頭緒,而他怕這麼做在某方面反而是害了他。
儘管如此,持續地待在阿爾弗雷德身邊讓他能夠學會他的肢體語言,了解如何更有效地與他溝通。他很快發現阿爾弗雷德對視覺上的示意比口頭上的指令更有反應,於是他開始用顏色之類的簡單事物持續刺激阿爾弗雷德的認知。
耐心是關鍵所在。只要他先示範幾次如何完成一件事,阿爾弗雷德就能夠獨立去執行。他甚至開始吐出單字了。雖然大多只是拼湊,但亞瑟樂見於這個進步。終於能聽見他的孩子除了啜泣與尖叫之外的聲音讓他放鬆了許多。
不過在這之外,他們還得一同承受那些糟糕的日子。噢,糟糕透頂的日子。
比如某次阿爾弗雷德用他的量杯敲打桌子,把蘋果汁弄得整個廚房都是。亞瑟很快地收拾一切,但不知道是什麼引發了阿爾弗雷德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偶發性狂怒,不久後,他開始用拳頭砸向桌面,吼叫著無意義的單詞,製造震耳欲聾的噪音。
而亞瑟已經在過去兩天內經歷了四次這樣的偶發狂怒,耐性幾盡磨光。他握住這男孩的手臂並加以固定,但這只是讓阿爾弗雷德掙扎得更加劇烈。去他媽的,如果這孩子能跟他說哪裡出了問題,他就能解決了。
但阿爾弗雷德沒有能力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即便如此,這一切都使兩人筋疲力竭。
這個男孩砸出拳頭,又對亞瑟的腰踢了幾腳,但亞瑟更擔心他會傷到自己。
「阿爾弗雷德,拜託。停下!怎麼了?看著我!」
他越喊,阿爾弗雷德哭得越厲害。知道他的孩子正在受苦--被困在意識的某處--這點讓亞瑟就像死了一樣痛苦,而不管他做什麼,都無法觸及對方。
他放低音量,鬆開阿爾弗雷德的手臂,把臉埋在自己的掌心裡,像是要被這一切壓垮。難道要永遠這樣下去?難道從現在開始,每天都是持續的搏鬥嗎?阿爾弗雷德正在受到傷害。隨著時間過去,傷得越來越多。
正如這些狂怒的狀況開始時那樣突然,一切都在輕柔的音樂自廚房的廣播流洩時重新歸於平靜。
他是個糟糕透頂的父親。絕對是最糟的。
「Ob-la… Ob-la-di。」阿爾弗雷德斷斷續續發聲,如同鳥鳴。
亞瑟揉了揉自己的臉,靠向流理臺,好奇地對著他的兒子眨眼。「怎麼了,我的孩子?」
「Ob-la-da… Ob-la-di.」
有一瞬間,他覺得這孩子又只是在對自己牙牙學語了,但廣播中的那首歌加快了節奏,亞瑟才終於發覺,原來男孩並不是在牙牙學語。他在唱歌。唱披頭四的歌。他在模仿廣播電台。
「沒錯,阿爾弗雷德。」亞瑟說道,整顆心隨著這個發現飄飄欲然。「Ob-la-di, ob-la-da, life goes on…」
阿爾弗雷德鼓掌起來,就這麼因亞瑟跟他一起唱歌而感到快樂。「Ob-la-di!」
「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是披頭四的粉絲。」亞瑟開起玩笑。這是件小事--只是一首歌中的微小碎片--但他覺得自己比過去好幾個月以來更接近了阿爾弗雷德。他們終於跌跌撞撞地開始有個能夠相互理解的事物了。
他們彼此溝通,不管那有多麼轉瞬即逝。
「Ob-la-di, ob-la-da, life goes on.」亞瑟又重複了一次,而阿爾弗雷德咯咯的笑聲像是冒泡泡一樣,他搖晃著,咧嘴微笑。
為了讓這個微笑能夠永遠掛在他的臉上,亞瑟願意付出一切。這是他的兒子。他美麗的、帶來歡笑的兒子,他是如此完美無缺。
他不像是其他兒童,但那沒關係。他不用像他們一樣。
別人總是會說閒話,這是生命中的常態。亞瑟已經對這種事認命了,而法蘭西斯沒有。
在某個秋高氣爽的日子,他們全家一同去公園出遊。當男孩們在攀爬架那兒玩耍的時候,法蘭西斯和亞瑟坐在雙胞胎對面的長椅上,為這一刻的安歇心懷感念。當太陽冒出來,溫和的微風吹響樹上的葉片,男孩們在這段期間內相處得很融洽。
但總是有些什麼讓一切迴旋向下。
有兩戶人家坐在隔壁的長椅上,他們蔑視的低語實在讓人難以忽略。
「那可不健全,事情就是這樣。朵娜,親愛的,別讓麥可離得太近。天知道那男孩有什麼毛病。」其中一個母親這麼說道。
一聽到這些話,法蘭西斯抓著長椅邊緣的指節用力得發白,像是要把它抓碎一樣,而亞瑟把手放到他的肩上,緊緊按住他。
「他可能有危險性,就該被送到收容所去。」另一個女人這麼說道。
「但你知道為什麼他會這樣,不是嗎?這很讓人驚訝嗎?看看他的家長。」
法蘭西斯站了起來,但亞瑟把他拉回椅子上。
「別惹事,」亞瑟低聲說道。「隨他們去吧。」
法蘭西斯氣紅了臉,已經被他那燒得滋滋作響的怒火遮蔽了理智。「沒有人可以那樣評價我的孩子。」
「他也是我的孩子,而我們最不能做的就是把更多注意力引來。」亞瑟對他講理,重新把視線放回雙胞胎身上。毫不意外的是,即便馬修努力想跟阿爾弗雷德作伴,阿爾弗雷德到現在還是一個人在沙池玩。
亞瑟嘆了口氣,走了過去,臉上帶著熟練的溫暖笑容。「你們兩個玩得怎麼樣?」
「我要爬到頂了!」馬修對亞瑟這麼說著,爬上那道通往攀爬架最高點的繩牆。
「小心你的腳步,孩子。」
「我會的!」
「那你呢,阿爾弗雷德?你在做什麼?」
阿爾弗雷德甚至沒有注意到他。
「Daddy!Daddy,快看,我到頂了!」馬修叫著。
「很棒喔,馬修。」亞瑟心不在焉地說道,接著在沙池旁蹲下。「你在蓋城堡嗎,阿爾弗雷德?需要什麼幫忙嗎?」
男孩發出一聲滿意地信號,於是,亞瑟坐到他旁邊,示範如何用塑膠小桶蓋出城堡。
「我也能蓋城堡!」馬修對他宣告,一躍而下加入他們。他撲通一聲落入沙池,在阿爾弗雷德想拿的時候一把抓過小桶子,阿爾弗雷德立刻大哭了起來。
「馬修,你該等到輪到你的時候。阿爾弗雷德正在用呢,把它交給他。」亞瑟責備道,對於馬修今天特別急躁的表現感到一些困惑。通常來說,他就和小羊一樣靦腆。
「但他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懂怎麼用的!」
「他在試著學啊。」
謝天謝地,法蘭西斯像旋風一樣來到現場,拯救了這一天。他把被眼淚和口水弄得溼答答的阿爾弗雷德抱進懷中,在臂彎中輕輕搖晃就像在跳一支空中舞蹈,說:「Papa在這兒,愛你像是從這裡到月球再回來那麼多。椒鹽捲餅怎麼樣?嗯?我們幫你的爸爸和兄弟也弄一份,好嗎?來,走吧。」
「我也要去!」馬修不屈不撓,跟在他們後面跑著。
亞瑟看著他們三個漸行漸遠,皺起眉頭,當他這時再次聽見之前那個家庭對這一切下了一句挖苦的註解--「想想那些男孩們受了多少苦啊」--他轉過身去,怒目而視。
馬修很確定Daddy不愛他。
這是個合理的結論。他們不常對話,就算有,Dad也常常心不在焉,因為阿爾弗雷德總是有什麼需求,或是持續製造大家的焦慮。Dad看起來永遠沒有時間,因此,馬修持續地讓自己比過去更努力去爭取他的注意。Papa永遠在工作,Dad得照顧阿爾,他永遠被排在雙親的優先清單末尾,這可不公平。
不過他有個計劃,能夠讓一切好起來。
第一個步驟,加倍努力地表現,確保伊莉莎貝塔小姐把幼兒園聖誕演出的其中一個主角分配給他。他預演了自己的台詞一遍又一遍,直到它們能自然地自他的口中流出,不需要思考就能讓舌頭重複這一切。如果他做得很好,Daddy和Papa就會知道他是個多麼聰明又讓人驚嘆的孩子,或許他們就會花更多時間在他身上了。
準備與練習用了整整一個月,不過十二月總算來臨,而馬修盛大的處女秀就要開始了。今晚,他會掌控整個舞台。他會是有史以來最優秀的五歲聖誕老人。
然而,有件事他沒有預先準備,就是在上台前最後一分鐘開始的、讓人腳軟的怯場。當Papa、Dad和阿爾與其他家長一同就座,馬修得深呼吸再吐氣,好讓手部的顫抖與從脖子流到背的冷汗停下。所有眼睛都會注視著他,他承受不了這個。
幕簾被拉開,學校漆黑的禮堂展現在他的面前。馬修能看見他的雙親和阿爾坐在中間那排,伴隨著重新升起的決心,即使他感覺自己要融化在他的假鬍子和讓人發癢的戲服中了,他也將全部的心力傾洩在表演的第一幕上。
一切完美無瑕。
直到阿爾弗雷德毀了它。
在表演快要到一半的時候,他的兄弟開始對什麼東西感到不滿--或許是發響的音樂又或者是太亮的舞台燈光--然後發出了抱怨的噪音,讓坐在他們附近的人們產生好奇。Dad禮貌地將阿爾弗雷德帶離觀眾席,從出口消失,現在只剩下Papa留著能給他鼓勵了。
馬修太專注於看著這一切發生,以至於他忘了接下來要在台上說些什麼了,他的台詞在他的喉中亂成一團,爭相脫口而出。他的同儕與家長們看著他要說些什麼、提示他該說什麼,而他的思緒一片空白,臉色隨著窘迫脹紅。
幾秒後,他奔向後台。在觀眾席的眾人為了他的消失而倒抽一口氣時,他的眼淚隨著羞恥落下。
「女士先生們,我們現在來個短暫的中場休息。」他聽見伊莉莎貝塔小姐通過麥克風這麼向大家說。
坐在貯藏室旁的地板上,他雙膝抵著胸口啜泣著。這不是他所預期的發展。而這又是阿爾弗雷德的錯。為什麼他就不能像別人一樣有個普通的兄弟呢?
「馬修?發生什麼了,mon chou?」
Papa這麼快就發現他了,他一向擅長玩捉迷藏。
「走開。」馬修對他說道,對自己聽起來有多麼無禮感到厭惡,卻又太過心神不寧,無心嘗試另一種語氣。
「大家都在等你完成表演呢。」
「我做、做不到,Papa。」
「為什麼呢?」
「我就是不能。」
Papa發出安撫人心的氣音,坐到他身旁,一隻手放到他的背上。「我知道這不是事實。你已經等待這場表演很久了,沒有人能夠把聖誕老人演得跟你一樣好。」
「你說謊。」
「為什麼我要說謊?來吧,我們可不想讓大家一直等著。你可不能在這麼扣人心弦的地方把觀眾丟下!他們得知道聖誕老人有沒有成功拯救聖地牙哥兒童們的聖誕節。」
Papa鼓勵地揉了揉他的頭髮,把他領到簾幕後班上其他同學所站的位置。
伊莉莎貝塔小姐看到他的時候鬆了一口氣,接著她也說了一段鼓勵的話,然後向大家重申表演必須繼續進行。
燈光回到了舞台,音樂熱情地流入,馬修又一次看著布幕拉開。
他的眼睛立刻掃過中間那排座位。Dad和阿爾弗雷德還是沒回來。
即便如此,他還是把梗在喉中的大石嚥下,念出他的台詞。當那晚他們一同走回家,而Dad為他缺席了最後一幕道歉時,他只是點點頭,假裝自己並不在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