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英】磨坊(六)

2014

難得他比亞瑟早起。

亞瑟的睡姿又直又正,就算他睡著時是歪的,也能在無意識中自動轉正。只要抱著他睡,自己的睡姿也就不會歪到哪裡去。與姿勢一致的,是他的安靜。這幾年來法蘭西斯從來沒有看過對方做惡夢,也沒聽過夢話,更不用說打呼了。單就睡眠品質而言,亞瑟絕對是全世界名列前茅的枕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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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英】磨坊(四)

2012

拉開家門時,客廳的燈還亮著。亞瑟本來預期法蘭西斯在沙發上雙手抱胸等著對他展開訊問的場景,向右一看卻發現他只對了一半──法蘭西斯確實在沙發上,不過已經歪著頭睡著了,原本應該放在膝上的筆記本也滑到他的大腿與沙發之間,筆還虛虛地夾在右手食指與拇指間,看起來也岌岌可危。

他嘆了口氣,盡可能安靜地鎖好門,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向另一張沙發,坐著正好能凝視對方的睡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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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英】磨坊(三)

2010

比起一開始的酒吧,這裡好多了。

亞瑟照例坐在一個足夠看見法蘭西斯,又不會近得讓對方朝他眉來眼去的位置。這是間餐點品質不錯的餐廳,環境窗明几淨,氣味也清爽許多,與他們定情處那種酒精、油糙與木板透出的霉味混在一起的混沌氣息截然不同。

法蘭西斯在這裡工作時也比當時更……閃亮?亞瑟發現自己很難找到明確的詞彙去形容這個轉變,更快樂、更自信、更迷人、更讓人愉快,這些詞都只能表現出其中一個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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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英】磨坊(一)

騙徒的第二部

2008


「你打從一開始就把我所有身家都摸清了,而我到結婚兩週前才知道你的名字。」法蘭西斯喀地一聲放下手裡的咖啡,從餐桌對面瞪著亞瑟。「我愛你,所以我把這件事放到一邊,但這從來不表示我真的能原諒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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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英】騙徒(三)

「嗨,等很久了?」法蘭西斯匆匆落座。

亞瑟伸手去撥他襟前的棉絮。「還好。你剛下班?」

「是啊,是啊,趁孩子還沒放學,晚班還沒開始,剛好可以跟你喝杯咖啡。」

「你明明可以讓我先回你家,等你晚班回來再談……你要談什麼?不想被他們聽到?」

「這個嘛……」法蘭西斯的視線往下垂。「在曼徹斯特還好嗎?」

「不差,怎麼?你又在懷疑我有沒有別人?那答案是沒有。」

「我沒有懷疑你,我只是……如果我誠實對你,那我就不能假裝自己真的完全相信。」

「那就是『懷疑』這個字在英文裡的定義。」亞瑟翻了個白眼。「很遺憾,這半年內我的心裡只有你這個自卑又疑心病重的傢伙──真是個悲劇。我已經把能解釋的都解釋了,所有能證明的證據也都給你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法國人的語氣有些遲疑,似乎也明白自己近乎無理取鬧。「問題就只是你很常消失,尤其在我拿西區的事問你之後幾乎馬上就調職了。你都能提出證據和理由,所以每一件事單獨來說我都相信,我也本來就該信任你,但有時候我在考慮跟你有關的事時,這些事組合起來又讓我有種莫名的……挫敗感。」

「我很早就說過了,那種挫敗只源自你的妄自菲薄。你自以為自己不配,所以才在撐起自信魅力的表象建立完關係後,又覺得自己必定使對象失望,然後擅自假設對方另尋新歡。」他的上半身前傾,幾乎要越過半個桌面,惡狠狠地瞪著對方。「可悲的是,你唯一讓我失望的就是這一點。我大老遠飛回來的第一個小時竟然是跟你扯這些廢話。」

「我知道,所以我試著不理會這些……雜音?也不想再拿這種念頭煩你。」法蘭西斯又嘆了一口氣。「但我最近在考慮下一步,而這些念頭總讓我──」

「下一步?」亞瑟挑起一邊粗眉。

「咳,對。」對桌的男人雙手收回大腿上,上半身往後靠在椅背上。「所以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再──」

「再來質問我一次。」

「再找找看有沒有能讓我自己堅定一點的答案。」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想對我求婚?」

法蘭西斯一口咖啡嗆住,匆忙地放下瓷杯摀著嘴咳了起來,等咳了大約十下後才重新穩住氣息。

「看來沒猜錯?你問過他們了嗎?」

法國人深吸一口氣,決定接下這個話題。「他們看起來挺高興的,在他們的邏輯裡,這似乎就不算是媽媽被換掉,而是多了一個爸爸。」

「看來我是你第一個走到這步的男人。」亞瑟也往後靠,隔個整張桌子望過去。「你要現在問我嗎?那我的答案是『好』──如果這該死的答案可以治好你的疑心病的話。這樣夠嗎?還是你要我發毒誓?」

「什麼?不,我沒把戒指帶來!我今天只是來──」

「來刺探敵情,結果直達終點。」他擺擺手。「有什麼不好嗎?我真是煩透了你囉囉嗦嗦的樣子。」

法蘭西斯捏了捏鼻樑,半晌才吐出話來。「我大你快十歲、離過婚、有兩個孩子、收入不穩定、住處不怎麼樣,還有各種你討厭的壞習慣。」

「這是什麼新聞嗎?噢,你只大我快八歲。」

「不是,但你其實可以再考慮。」

亞瑟翻了今天第二個白眼。「我建議你現在閉嘴把咖啡喝完,三明治吃掉,然後在十五分鐘內開始往酒吧移動。希望你今晚早點回家,把那該死的戒指給我,然後說不定能簡單做個一次。我明天早上九點的飛機。」

「我完蛋了。」

亞瑟攤在辦公椅上,對著跟他一起往北調的同事哀號。

伊莉莎白撐著桌面,咧著一嘴沒心沒肺的笑。「欸,明明是好消息──」

「我該在說好之前先坦白,然後請他考慮。不是反過來!順序反過來,對象也反過來!天殺的,都是他的神經質搞得我太煩燥了。」

「所以我才說你像個熱戀中的笨蛋。噢,可能還沒有那麼糟,那是在咖啡廳啊,人來人往,你在那裡坦白可能問題更大。」

他又發出一陣沒有意義的低吼,蹬著腿讓辦公椅又轉了一圈。「你知道長官怎麼說嗎?他建議我簽下去之後再說!這不違法嗎?」

「因為他就是這麼幹的。大概不違法吧,我猜。」

「要是真的這麼做,我可能永遠無法原諒我自己……」

「那就現在立刻打電話過去,說『嘿我其實叫作亞瑟,是個探員,在軍情五處工作,那天搭訕是工作所需,但後來是真的愛你』──還是你想說自己是個警察就好?」

「我得再想想……」亞瑟的聲音越來越小,其中的畏怯反而更明顯了。在這種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被法蘭西斯感染了那種逃避心理。

「別想了,你就是生來做人老公的,每次跟你扮夫妻我都很納悶一個男同怎麼能這麼快就進入狀況,比我還入戲。」

「如果你知道我入職的幾年前還不能公開出櫃,你就明白這只是生存所需。」他笑了一聲。「而且你看到的也只是表面功夫,我跟妳扮夫婦時絕對不會弄混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先說什麼。」

腦子裡不會有那麼多無用的情緒堵在那裡。

「優秀的柯克蘭也有神魂顛倒的一天,這就是愛情之所以危險。」

「我只能說,真的過日子跟工作所需的夫妻形象完全是兩回事,要處理的麻煩全然不同。」

「比如床技?」

亞瑟被自己倒吸一口氣時嗆住的口水逼得不得不坐直,一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樣子瞪著對方。「這不是重點。」

「真高興你還記得重點是什麼,重點是你想攤牌,而且是在大日子之前攤牌,越快越好。大不了你說完後法國佬接受不了,只好再多努力幾個月讓他回心轉意,或是你認賠殺出讓我們陪你渡過心碎的夜晚。」

「妳說得倒是簡單。」

抱怨歸抱怨,他在理智上當然明白搭檔說得沒錯。況且,早一天說出口就能省掉一天的謊言。然而當他看著那雙對未來抱有期待的藍眼睛對他散出快樂的光芒時,亞瑟發現自己近乎顏面神經失調,挪動雙唇與舌頭難如登天。

「你覺得呢?賈德。」

我不叫賈德。那是個從愛爾蘭著作中取出來的名字,是兩年前為了接觸親愛爾蘭的嫌疑份子才設定出的身分。

「你那邊還要把邀請函寄給誰?在倫敦的舊同事?妹妹在曼城最近還好嗎?我們登記後你還能再調回來嗎?」

我沒有妹妹,那只是為了臨時調職找出來的藉口。

「都不用,我那邊都還沒有出櫃。」他費力地吐出一句本來並不打算說出口的話,口乾舌燥得像是第一天說謊的孩子。「調職的事我會再問。」

「你還有其他話想說?」法蘭西斯側了側頭。「如果還沒出櫃,調職的部份慢慢來就好。」

「不,我是想說──」他試著吞了吞幾乎不存在的口水。「我想說,如果我出一半的房租,找個更好的住處如何?」

「什麼?我記得你在倫敦的公寓還沒退租,曼城那裡也還得租下去不是嗎?你還要兩邊跑,薪水夠吃飯嗎?我知道這個家真的不怎麼樣,但也只能委屈你……」

「不,不不,沒什麼委屈。」亞瑟擺擺手。「只是我又佔了一份空間,這樣對你們三個來說私人空間更小了。」

「你現在經濟壓力也不小了。」法蘭西斯搖搖頭。「或許等你調回來?我們可以再討論曼城那份房租是不是能挪來改善我們的生活品質。」

他沉默了一會。「好吧。」

又是一天過去,他還是什麼也沒說。

TBC


註:

[1] 英格蘭在2000年時才允許軍警公開出櫃

[2] 《牛虻》(The Gadfly),主角的名字是亞瑟,賈德為去掉Fly後的G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