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Mandelene(原文)
翻譯:映晴
校對:映晴
作者的話:嘿大家,情人節快樂!(還有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像我一樣的話,單身者留意日快樂。)
(譯者:為摯誠協定紀念日預熱!另外單身者留意日(Singles
Awareness Day)簡稱SAD,主要是讓大家關心一下單身者,也讓單身者用另類的方式過2/14,不用參與傳統的情人節慶祝活動。)
我為這天寫了一篇小小的短篇一發完。一位匿名網友在前陣子請我寫一篇Girlhood的前傳,追溯這個故事的起源,也就是法蘭西斯和亞瑟在大學時代相遇的故事,不過我稍微改了一點這個想法,發展出了不太一樣的故事。希望你們會喜歡囉!記得在今天告訴所愛之人你有多麼關心他們,不管他們是不是你的情人。
在重獲自由前還有四週得捱。
在接下來這個月,亞瑟將會經歷一段漫長、壓力爆表而且還睡眠不足的日子,也就是實習醫師高級專科住院實習期。他很快就不用再去達成耀--一個難以相處、無情、冷漠,但又聰明絕頂的主治醫師,總是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他身旁,密切留意他的每個行動--隨機提出的要求了。
在那之前,這四週肯定像地獄一樣,畢竟世間的事大多都會在最後一里路布滿障礙。而今天正在變得比其他日子還地獄,雪已經在外頭積了十吋,預計接下來還會更厚。灰色的天空總是三不五時就落下一堆大理石塊那麼大的雪塊,讓已經夠悲慘的通勤之路更加糟糕。準時打卡入院在今早可是一場苦戰。亞瑟比平常早了一個小時起床,好把車子從雪裡面鏟出來。就算已經喝了兩杯茶,他還是冷到骨子裡了,更慘的是,他的二頭肌、三頭肌還有其他所有上半身的肌肉對於早晨的重勞動可不怎麼高興。
接著,當亞瑟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在急診室裡遊走著照料患者了,大多是急性腸胃炎或疑似骨折--都是這個時節常見的傷病。他在檢驗部樓上等著拿回他那些流感患者的血檢結果,但顯然樓下有什麼事耽擱了,因為他比平常多等了兩個小時。他已經打過去抗議三次了,但狀況看起來一點都沒改善。
至於那些沒有在咳嗽、打噴嚏、發燒或是失去早餐午餐的患者,大多都需要照電腦斷層掃描或X光,這導致放射醫學部塞住了。如果不是每十五分鐘左右都有一位他負責的患者跳下床對他或護理師大吼大叫,亞瑟其實也不介意就這麼等下去。他冷靜地解釋醫院裡有些事超出他的掌控,但似乎沒有人滿意於這個回覆。
再四週。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最終就能在郊區中心的某處自己開診所,這樣就不用忍受急診室接連不斷的瘋狂事了。
他試著整理一些表格資料,而一位護理師在他開始削減自己的工作時又在他腿上扔了新的資料夾。這是他被指派的第七個案子了,遠遠超出他能夠同時追蹤狀況的患者數。如果放射醫學部可以停止這些小題大作的話,他可以幫這其中一半的人辦出院。
「祝你玩得愉快。」那位護理師乾巴巴地說,同時亞瑟把自己跩進八號病房,他的新工作在那裡等著他。
他嘆著氣拉開保護患者隱私的簾子,不請而入,然後一如既往地自我介紹。
「日安,我是柯克蘭醫師,今天負責照顧你。請問哪裡不舒服呢?」
這個患者是位金色鬈髮的男人,下巴覆著灰色的糊渣。不過,就算他有這種粗曠的特徵,不知怎地還是能維持一種和諧與魅力的氛圍。有鑑於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擔架床上,能維持這種形象還是蠻讓人佩服的。
「可別笑我,我在買日用品回家的路上踩到冰打滑了。」這個患者告訴他,聽起來有點挫敗。「希望我唯一撞碎的東西是雞蛋。」
「別擔心,你不是今天第一個摔倒的人。」亞瑟保證。「這件事什麼時候發生的?」
「大概兩個小時前。我本來回家了,但到家一個小時後我的肩膀就開始痛了起來,然後是我的背,現在連腳都開始痛了。所以我過來確認一下這是不是很嚴重。」
「你過來檢查是對的,這種事情確保沒事總比事後後悔好。」亞瑟應聲,翻開病患的病歷表好把這男人的名字跟臉對上。嗯……法蘭西斯·波若弗瓦--無疑是個法國人。「好的,法蘭西斯。讓我們來看看,好嗎?我等一下會對你做一些簡略的體檢。」
法蘭西斯厚著臉皮對他回以一個微笑。「哎呀,哎呀,醫生,別急嘛,我可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已經近到可以互稱名字了。」
「醫院裡的政令。」亞瑟急忙解釋,為這男人的大膽冒失感到一絲慌亂。「我們不會用姓氏稱呼患者。那太正式了,不容易建立醫病關係。」
他把擔架床右側的的欄杆卡嗒一聲放低,接著將雙手戴上手套,試著得回一點專業感。「護理師剛剛有給你什麼減緩疼痛的藥嗎?」
法蘭西斯扭動了一下,顯然在回答的同時有點苦於白袍效應。「有,一些布洛芬止痛藥。」
「如果痛楚沒有減輕的話,我會幫你開更強的藥。你跌倒的時候有撞到頭嗎?」
「Non,我想沒有。」
「好的,不過我還是會檢查你有沒有腦震盪,就只是確認一下。」
亞瑟從白袍胸前的口袋掏出一支可靠的筆型手電筒,按開電源,然後下達指示。「直視這道光,法蘭西斯……很好。現在追著我的手指看,會頭暈或頭昏眼花嗎?」
現在換法蘭西斯變成感到慌張的那個人了,他為兩人間過近的距離感到心神不寧。「Non.」
「你能告訴我現在誰當總統嗎?」
「我能,但我不想。」法蘭西斯輕笑幾聲,亞瑟也為此綻開微笑。
「好的,那麼我不會堅持要你回答。不用這麼政治敏感嘛。你能告訴我今天幾月幾號嗎?」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
情人節?真的又到這天了嗎?亞瑟查看手機上的日曆然後點點頭。他怎麼會忘了這個日子?喔,這並不代表這日子有多重要--這是個毫無意義的節日,是一些大企業創造出來好吸乾顧客錢包的節日。
「好的,你沒有腦震盪。」亞瑟做出確認。「現在讓我們來看看肩膀。右肩還是左肩?」
「右肩。」
「我會把你的衣服往旁邊拉開一會。」亞瑟在讓那個部位露出來前先警告了一聲,而法蘭西斯也只縮了一下。「這裡確實有點腫脹。你可以試著為我轉一下肩膀嗎?不要硬來。」
「當然,為你做什麼都行,醫生。」法蘭西斯故作羞怯地說,接著他聳起肩膀,然後發出一聲慘烈的呻吟。「呃啊,merde。」
「沒事的。」亞瑟安撫他,按著肩膀沿著關節摸索。「看起來像是局部脫臼,所以你得照個X光。」
「我竟然在冰上把肩膀摔脫臼了?」
「別緊張,這沒有聽起來那麼糟。我只是想在把它推回去前先確認沒有骨頭斷了或裂了。在我用X光片確認一切都正常後,要解決它的問題不會超過五分鐘的。」亞瑟對他確保,從旁邊牆上的櫃子裡抓出一個一次性冰袋,用手捏到它發出輕微的啵啵聲,好讓塑膠袋裡的冷卻凝膠活化。他把冰袋按在法蘭西斯的肩膀上,然後叫他繼續按著。
「請轉過身去,法蘭西斯,我現在要看你的背了。」
法蘭西斯謹遵指令,輕聲抱怨著轉過去,把衣服往上拉,露出剛形成不久、爬上他肌膚的瘀青。
「我會順著你的脊椎摸下去,如果會痛的話立刻跟我反應。」
亞瑟從法蘭西斯的脖子下開始往下摸,默數脊椎的每一節。頸部完好,胸部正後方也安好,但接著他就摸到會痛的那點了。
法蘭西斯短促地叫出聲,他們兩個同時跳了一下。「啊呃,就是那裡。」
「那是你的腰椎。我不認為你在那裡摔斷什麼或讓什麼錯位了,應該只是痠痛和瘀青。不過我們也會替你的下背照X光,不過這只是預防萬一。你的屁股會痛嗎?」
「不會。」
「很好。」亞瑟邊說邊走到床尾。「現在平躺,試著為我抬一下你的右腿。」
法蘭西斯百依百順地翻到正常的躺姿,就像亞瑟剛進來找他時那樣,然後舉起他的右腿。
亞瑟把這隻腿抓在半空中,順著皮膚摸索。「你能把腿往下推,讓它壓我的手嗎…?現在,彎一彎你的腿,收到胸上…很好。你做得很好。接著我們再對另一隻腿做一樣的事。」
他們在法蘭西斯的左腿重複了相同的動作,亞瑟對於自己的結論很是安心。「好了,現在只剩下你的腳了。哪隻腳給你惹麻煩了?」
「左腳。」
「我會脫掉你的鞋子以便檢查。」
「好的,mon ami。」
亞瑟沒有把法蘭西斯的回應放在心上,他接著檢查他的腳踝,留意任何可能的發炎或紅腫。「你能動動你的腳趾嗎?嗯……現在把你的腳向前彎……跟剛才一樣,我想這裡沒有骨折,不過這裡如果有的話也都很細小,所以我們也會把這裡列入你的X光片清單中。」
「我能夠完好無缺地走出這裡嗎,醫生?」法蘭西斯對他開玩笑,亞瑟對此聳聳肩咧出微笑。
「可能可以。待在這裡休息一會。之後會有人帶你去照X光,不過要有等一陣子的心理準備。我會請護理師多拿一點冰袋給你的背和腳踝。」亞瑟完成任務,把手套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裡。
「你會回來嗎?」法蘭西斯擔憂地問。
「我會的,等X光片的結果送到的時候。」
這到底單純只是他的想像,還是法蘭西斯真的在知道他會回來時感到安心?
這男人真奇怪。大概是因為他是法國人吧。
「柯克蘭,你第二床的病患又吐了。」耀在亞瑟試著坐下一秒時對他說。
當然了。他怎麼會期待這一切有所改變?照事態這麼發展,他今天不會有機會休息的。
「好的,我會幫他開八毫克的昂丹司瓊。」
「還有第五床需要住院,還要轉去遙測監控。」
亞瑟點點頭,把自己拖進護理站,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很快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之後就不用再值這種又長又殘酷的班,而且他也能為自己成為一位真正的醫生而驕傲,不用再回答上級前輩的問題了。他很快就不用被耀分配給他的工作淹沒了。他發誓那男人肯定是故意把難搞的患者都丟給他,而不是平均分配給其他醫療人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惹毛耀,但他們兩個之間肯定有什麼私仇。
當他安排好止吐藥,也確認其他患者都轉走之後(謝天謝地,這意味著他只剩下最後一個患者要處理了),耀對他開出了新的要求。
「柯克蘭,第八床的X光片送回來了。過來這裡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那是法蘭西斯的脊椎。放射科肯定是讓他們的工作重回正軌了,這一回他不用等到天荒地老。
亞瑟讓自己的目光遊走在長柱的影像上,然後說「L-2和L-3有輕微左旋側彎,就這樣。」
耀點頭表示同意,換到下一張X光片,法蘭西斯的肩膀。「這裡呢?」
「急性前脱位--在喙突下。」
耀又一次認可了,然後他換到最後一張X光片,腳踝的。「最後這個,不過未必是最不重要的?」
亞瑟想了一會,給自己多一點時間好看得仔細一點,確認他沒漏掉任何要素,然後才做出判斷。「什麼事都沒有,看起來一切正常。」
「很好。你等會要去替他的肩膀歸位。你之前做過這件事嗎?」
「有,我做過幾次。」亞瑟回答,但他可沒看起來這麼自信。
「我要看你操作。」
又一次地,亞瑟對此毫不驚訝。一般來說,只有剛進來實習的人才會被這麼密切地監督,但耀總是堅持監督他做的每一件小事,在裡面挑錯,明明亞瑟已經快要可以獨立執業了。他可不能在這時候搞砸。只要他犯任何一個錯,耀肯定就能找到理由為此重罰他。
他轉身帶著耀往法蘭西斯的病房走,盡全力假裝這個年長的醫生不在他旁邊。他可以搞定這件事的,不用緊張。他之前就做過這件事了。一切都會順利的。
「法蘭西斯,這是耀醫師,是這裡的主治醫師,在我治療你的肩膀時他會在旁邊看著。X光片顯示那裡脫臼了,不過好消息是你的腳踝沒事,背也是,除了有點左旋側彎--意思就是你的腰椎有一點左偏。」亞瑟對他解釋,試著讓自己聽起來簡明扼要。
法蘭西斯看起來對這些信息有點反應不過來,不過他努力試圖跟上還是挺值得讚賞的。「我的脊椎歪了難道不是什麼壞事?」
「確實不是,這是正常的。通常人的脊椎都會微微偏離正中央,這沒什麼好擔心的。」亞瑟把這件事解釋清楚,然後套上全新的手套,試著把耀的視線隔絕在自己的意識外。「在我治療時請你保持放鬆、不要動,這點很重要,可以嗎?然後我需要你脫掉襯衫再換成趴臥的姿勢。」
法蘭西斯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而亞瑟則在心中對此怒號,希冀法蘭西斯不要趁機讓他難堪或讓他的工作更艱難的想法在此時勝過了其他一切。
「這個嘛,柯克蘭醫師,我以為你在此之前會先請我吃頓晚餐當作開頭呢,不過如果你這麼渴望--」
噢,老天啊。他對這種話應該做出什麼回應?他以前不是沒遇過患者對他調情--一劑Percocet或嗎啡通常都足以削弱任何患者的判斷力,讓他們說出平常不會說的話--但法蘭西斯甚至都還沒打麻藥呢,他有什麼藉口這麼對他說?
他試著用黑色幽默--他的專長--把這個對話帶過。「是啊,你看,急診室的快節奏可是惡名昭彰的。我們在這裡一點也不喜歡拘泥形式,所以來吧,衣服脫掉。你需要幫忙嗎?」
法蘭西斯笑著點點頭,在亞瑟不情不願地幫他把襯衫從受傷的肩膀上解下時坐起身。「謝謝你,mon ami。」
亞瑟邊回應邊覺得自己的臉熱了起來。「好、好的,當然了。趴下來。我要在在你的肩膀上打一針麻藥好減輕疼痛,好嗎?」
「好的。」
他深吸一口氣,回頭準備針筒,謹慎地衡量足以局部麻醉的劑量。他最不想遇到的局面就是他得在試圖專心的同時還得忍受這個法國人的怨言,而且耀灼熱的視線還盯著他的背後看。
「準備好了嗎?」亞瑟問道,按著法蘭西斯完好那邊肩膀好讓他別動。
「隨時都行。」
得到這個回應後,亞瑟對預備扎針處作好消毒,接著小心翼翼地把針頭戳進去。法蘭西斯因為痛楚繃緊了一下,不過幸運的是他沒抱怨什麼。
「做得很好。」亞瑟為此表揚他,讚揚地拍拍他的背。
「你要開始把我的肩膀捶回去了嗎?」法蘭西斯問他,厚顏無恥的輕快語調被憂慮所替換。
「我可不會用『捶』來形容這個情境。我不會對什麼東西敲敲打打的。」亞瑟邊說邊擠出他希望看起來是安撫的微笑。「待著別動你就不會有事。我會輕輕地把你的肩膀移回它該在的位置,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再說,我們的主治醫師也在這裡,我可以跟你保證他不會對任何一丁點差錯視而不見的。你現在正被好手們妥善照顧。我要開始了,好嗎?」
「好的,mon ami。我會全心相信你的。」法蘭西斯陷在枕頭裡的嘴這麼說,聲音因此模糊不清。
「我接著要先按摩一下你的肩膀好讓肌肉放鬆,如果會痛的話說一聲。」亞瑟在動手前先警示了一聲。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才開始揉捏法蘭西斯的肩膀,緩緩地繞著圓圈按。「感覺如何?」
「還不錯,我有好一陣子沒找人幫我按摩了。」法蘭西斯開玩笑地說,嘆息著將眼皮闔上。
「很好,就保持這樣放鬆愉快的狀態,法蘭西斯。」
「是的,一如既往,為你做什麼都行,mon ami。」
「你等一下會感覺到一陣拉力,別動。」
「我不會的。」
亞瑟小心翼翼地牽引關節,試著讓它回到原位。他在法蘭西斯悄悄發出嘶聲時停下。「會痛嗎?」
「Oui,稍微有點痛。」
如果他不想辦法讓法蘭西斯分心,他就沒辦法繼續下去了。他需要對方盡可能保持放鬆的狀態。「所以說,你做什麼謀生呢,法蘭西斯?」
「我在一間上城區的餐廳當廚師。」
「哇,真的假的?那你最喜歡做什麼菜?」
「糕點--或許是馬卡龍或乳酪蛋糕。」法蘭西斯喃喃,耐心地保持不動。亞瑟的指尖還陷在他的肌肉裡,但現在已經不痛了。「我之後可以找機會招待你一些甜點。」
「聽起來很不錯。」
「怎麼問題都是你在問呢?這就是醫生們的通病--他們太寡情了。」
亞瑟對他哼了一聲。「那你想知道些什麼?」
「你的情人節有什麼計畫?我覺得你應該是個浪漫的人。」
聽到這句話,亞瑟實在忍不住自嘲地笑出聲。「我會回家找一本好書,配上一杯好茶。」
「真的?像你這麼優秀的年輕醫師沒伴?這可真是個罪過。」
「我只是沒時間。」亞瑟弱弱地反駁,同時手從法蘭西斯的肩膀上拿開。「好了。」
法蘭西斯眨了眨眼,坐起身,試著轉了轉他的肩膀。「已經治好了?你怎麼做到的?」
亞瑟把頭往旁撇了點,從一段距離外皺著眉頭觀察那邊的肩膀,然後說:「用魔法。別這麼劇烈地來回動,你得讓它休息。那裡感覺如何?」
「好多了,merci。」
「太好了,我等會就去幫你申請出院。從現在開始,你在路面結冰時得留意腳步,然後休息個一兩天再開始做平時會做的工作。現在別用你的肩膀做任何費勁的事,接下來五到七天它都得用吊帶固定。」
「你這麼快就想擺脫我了?我們才剛開始認識彼此呢。」法蘭西斯皺眉,打從心裡感到失望。
「你的狀況已經可以回家了。」亞瑟邊整理用具邊回應。「護理師會帶幾份文件給你簽名,也會告訴你接下來幾天要要遵守的詳細預防措施。你還得跟你的家庭醫師預約下週的門診,確保所有部位都好好復原了。」
他飄著衣擺跟耀走出病房,當他們離法蘭西斯的病房夠遠的時候,耀抓著他的手臂拉著他停下,褐色的雙眼閃著光。
「做得好,柯克蘭。」這男人對他這麼說,這是亞瑟第一次得到他的讚賞。他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一刻有多麼深刻。
「謝謝您,先生。」
「你想知道為什麼我總是罵你嗎,柯克蘭?」
「因為這樣能形塑我的品行?」亞瑟緊張地猜測,但裡面混了點挖苦的意味。老實說,他已經精疲力盡,等不及想回家了,但他還有五個小時得捱。「我、我不懂,先生。」
「因為你是個笨蛋。」耀斷然說道,而亞瑟覺得自己的心臟在此時直直墜落摔碎在腸子裡了。「你是個笨蛋,因為你不知道你是個多麼好的醫生。你比整間醫院裡大部分的人都能行,但你還是很怕我,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主張你的看法。你自己都對自己的看法沒自信、永遠都在擔心我對你的診斷怎麼說怎麼想,是要怎麼去當醫生?」
這個嘛……他沒料到自己會聽到這些話。然後他的雙手突然抖了起來,他得把它們塞進口袋裡才藏得住。雖然耀用了很難以理解的方式表達,不過他是對的。他直到現在都還是太緊張、太不安了--在他該相信自己好做出正確判斷時卻太專注於來自前輩的意見。
耀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補了幾句。「你剛剛可是幾乎無痛地把脫臼的肩膀治好,就連大部分的骨外科醫師都不懂要怎麼在過程中不給患者壓力,而你到現在為止在這裡弄過幾個肩膀了,柯克蘭?」
「三或四個。」
耀笑了。「看吧?我真希望這科的其他人有一天也能做得跟你一樣好。要他們搞定一件事可能得讓他們試個一百次。我讓你的工作特別難做只是因為我知道你是這裡唯一一個能搞定那些患者的人……不過現在,趕緊再去處裡第二床吧--確保昂丹司瓊有發揮應有的作用還有那女人沒脫水。」
亞瑟點點頭,急匆匆地趕過去,同時心臟在肋骨下砰砰地跳。他剛剛被耀稱讚了。這實在太不現實了,弄得他有點暈頭轉向。這麼久以來,他以為這個內科醫師不把他當一回事,把他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敗者--一個過街老鼠似的畢業生,毫無資歷--但顯然他不再是了。他肯定是在作夢,很可能他就是太缺乏睡眠了才會不知道什麼時候睡在會議室裡,到現在都沒醒。
他捏了一下自己好確認這件事……然後發現自己醒著。
一道勝利的微笑橫過他的臉,但他很快就咬著嘴巴內側把笑容收起來了。還是不要太自大比較好,免得增加犯錯率。
五點四十五分時,一個又濕又髒但看起來沉著冷靜的法蘭西斯有些費勁地走進醫院大廳,身上披著他的厚大衣。他的步伐有點跛,肩膀被吊帶護著,但除此之外,他看起來還不錯,也沒有剛進醫院時看起來那麼痛了。亞瑟的眼角餘光瞄到他,鼓起勇氣對他揮手告別。
法蘭西斯咧開興奮到有點歪的笑容轉向他,拐著走過來。他把亞瑟的手勢當作對話的邀請了,但老實說,亞瑟其實只是試著表示禮貌。
「柯克蘭醫師?」他作勢對他提問,靠到護理站的桌邊。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不,我只是想適當地對你表示感謝,謝謝你把我組回來了。」法蘭西斯的輕笑很有魅力。
不,不是有魅力。他今天到底有什麼毛病啊?這男人可是他的患者。呃,前患者,但還是患者。
「你等會願意跟我共進晚餐嗎?我下廚。」
亞瑟被自己的口水嗆個正著,他得替自己找個藉口婉拒。他的臉已經燒紅了,因為至少有三個護理師和另一個內科醫師都在看著他們對話。「嗯哼……你真大方,不過--」
「我請客,這點我堅持。」
「你的肩膀可不能下廚。」亞瑟提醒他,指出法蘭西斯的計畫漏洞。
「既然這樣,那讓我請你一頓吧。就當作一個情人節禮物。我知道你在家裡等的茶和小說很重要,不過你想他們能不能多等一兩個小時呢?」
「像、像約會那樣?」
「是的,我想你可以這麼說。」
在他短暫生存在這星球上的二十五年中,亞瑟從來沒有跟誰去約會過。事實上,這是他的個人準則,這樣能免於任何一丁點對戀愛的興趣或嘗試。他根本沒辦法跟人約會。他會成為一個糟糕透頂的伴侶。他就算是最好的時候也還是冷淡又討人厭--他這輩子根本沒跟誰接吻過。他一直以來都打算自己一個人過下去,因為跟人建立關係就會把生活變得戲劇化,而他一直以來都不擅長面對這種不確定性。接著,有了關係就可能互許諾言,互許諾言後就可能組建家庭。老天爺啊,他永遠都沒有能力去當爸爸的,這點千真萬確。孩子這件事根本連考慮都不用考慮。
「所以呢?你怎麼說?」法蘭西斯催他做決定,期待的眼光閃亮亮地對著他。
「我、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噢,來嘛,亞瑟。給自己找點樂子。我又不會咬人!我不知道你的腦子裡滲入了什麼英式誤解,但我可以對你保證你對法國人的印象大多都是錯的,或至少誇大了。我們法國人作伴起來很友善的。」
是了,法蘭西斯之前是對的,現在就開始叫名字太快也太近了。當他聽見自己的名字被著男人念出來時有什麼在他的胸口緊縮了一下。這感覺…感覺挺好的。
「就只是一頓晚餐。」
沒錯,就只是晚餐。沒什麼好驚慌的。他們會享用美好的一餐,然後分別,就此結束。這件事會這樣了結的。他為什麼要不准自己被免費請一餐呢?這會造成什麼損失嗎?
「好吧。」亞瑟總算答應了,他的思緒正用無法估量的速度在腦子裡奔騰。「晚餐,就這樣。」
然後不知怎地,因為某些他可能永遠也無法理解的原因,一次約會變成了兩次。然後,三次。再來,四次。接著,突然間他們就交往半年了。一年。兩年。他們同居了。法蘭西斯在他們去墨西哥坎昆旅行的途中對他求婚。然後,這一切之中最讓他震驚的事發生了--他們組出了一個家庭。兩個雙胞胎女孩,亞瑟不確定自己的人生到底是怎麼來個大轉彎的。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情人節那一摔還有一副脫臼的肩膀。
十年後。
「呃,我不想再聽這個故事了。這超無聊的!」艾米莉在她和瑪德琳一起在沙發上聽法蘭西斯追憶往事時抱怨。
「當我一看見他,我就知道他是我的真命天子。別讓任何人有機會說服你一見鍾情不存在。」法蘭西斯繼續說,一點都不在意艾米莉被耗盡的興趣。「你們的父親是這世界讓我遇見的事裡最美好的那個--當然,除了領養你們之外。」
即便亞瑟對這故事瞭若指掌,女孩們也根本懶得聽,每次法蘭西斯重述這段往事時他還是會有點飄飄然。而他就是這麼確認自己確實在愛著--一年比一年深。他知道這聽起來很俗氣,但這就是事實。
「情人節快樂,mon amour。」法蘭西斯邊說邊把他拉進一個吻裡。
亞瑟用熱切深情的行動作為回應,然後在聽見女孩們在旁邊有志一同地喊著「噁」還一邊發牢騷時笑了出來。
「情人節快樂,我的法國佬。」
Fin.
註:
1. 本來太太真的只打算一發完的,但後來有人提了別的要求,也是Girlhood的前傳,於是變成了連載,雖然都是Girlhood的前傳但就結構來說基本上每篇都是單獨的短篇。
2. 我猜太太應該是把王耀的姓和名弄反了。
3. 白袍效應:平時在家血壓正常,但是在醫院見到穿著白袍的醫生時,血壓會高於140/90mmHg的現象。
4. mon ami:我的朋友
5. 昂丹司瓊 :一種止吐藥
6. mon amour:我的愛人
7. 我猜法蘭西斯是在亞瑟不在的時候偷問護理師亞瑟的基本資料的,不然他要怎麼知道他的名字還有他是個英國人呢?
8. 還是友善提醒一下,請不要隨意調戲醫護人員,法蘭西斯能約到也是出院後不算是醫病關係了才約到的,能交往也是之後約會表現良好(關於這點請期待第二章),這段感情跟他之前的調戲沒有那麼大的關係。畢竟不管自認再怎麼浪漫、再怎麼吸引人,對方沒對到電波的時候就只是性騷擾而已,所以不要這樣對快累死了還要努力關愛病患的醫護人員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