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hur】
他太震驚了,以致於大腦就像是直接關機再重新開機,然後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竟然是清醒的。即便無法理解為什麼應該在幾百公里外的丈夫會在他的身前,但唇上的觸感卻是真的。
這才是法蘭西斯。
真實世界同時也提醒了自己幾個小時前做的決定──他不能讓法蘭西斯知道。
這個吻沒有更進一步,就只是印在唇上,這使得他可以貼著對方的唇開口。「你、你怎麼回來了。」
法蘭西斯說自己沒接電話,他才恍然想起自己把外套連同裡面的手機扔在沙發上了,顯然也沒聽見家用電話的鈴聲,加上他沒想到要請老闆替他保密,結果就把遠在國外的人急得趕回來了。
接著法蘭西斯說他聞得到自己身上的血味。顯然,這是他無力控制的變因,況且亞瑟也真的沒考慮過Alpha的嗅覺問題──事實上他那時候幾乎已經失去思考能力了。
可是他還不打算放棄。「我真的沒事──」
身體背叛得很乾脆,整天下來沒吃多少東西又大量失血,剛才驚嚇時分泌的腎上腺素也已經褪去效力,暈眩偏偏選在這時再次重擊了他。
這可不是一次性的衝擊,而是逐漸加強的浸沒。他覺得自己要暈過去了,但至少還保有意識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暈過去。要是這麼倒下去,法蘭西斯怕是要嚇得直接叫救護車了。
於是他躺下,將失去意識偽裝成睡眠,也確實祈禱著自己能順便進入一段難得的安眠。
【Francis】
他是被亞瑟醒過來的動靜弄醒的。懷裡的人想鑽出他的臂彎起身,他睜眼見對方面色仍然像張白紙,拉著他的手希望他能繼續躺著。亞瑟看起來想爭辯,但這時候腸胃的抗議卻響了起來。
「我去做早飯,你在這裡待著就好,我們等會再談。」
他不知道亞瑟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事,但至少他知道亞瑟親口說出來的症狀是貧血,透過網路查詢還是能稍微知道調整飲食的方向的。最後他決定拋棄早餐的概念,用最快的速度煎了鵝腿佐酪梨再加一盤涼拌紅蘿蔔絲。
雖然亞瑟大概會抱怨,但他這次可不會替他泡茶。事實上,在他復原之前紅茶和咖啡大概也要暫時成為他的違禁品了。
當他將托盤端進臥房的時候,亞瑟正好從浴室出來。他昨天穿出門的衣服現在發皺著掛在身上,人身上的味道更淡了,但浴室裡的血腥味明顯得讓他忽視不了。「我不是要你床上待著嗎?」
「我想喝水和上廁所。」
這是個讓人無法反駁的理由,即便他能用血腥味來回擊,但現在還是先讓他們吃到早餐比較要緊。法蘭西斯把托盤放在床頭櫃上,示意亞瑟坐床邊吃。
亞瑟坐到他身旁,端起盤子,對於這根本不像早餐的料理卻沒有問什麼。事實上,他一開口說的完全出乎法蘭西斯的預料。「我決定叫他派瑞多斯。」
「誰?」
「夢裡的傢伙。我覺得不該叫他夢裡的你,把他當作完全的陌生人對我會比較好。」
那確實有一部份是我做過的事情。法蘭西斯這麼想,但他理所當然地沒有提醒這點。「我希望他能盡早消失。」
「我也是。」對方叉起紅蘿蔔絲放到嘴裡咀嚼,似乎不打算再說什麼。
「亞瑟,你說我們早上要談談你的身體狀況。」
對方把咀嚼的東西吞下去,沉默了一會。「…我想我沒有別的選擇。讓你這麼緊張並不是我的本意。」
「你還好嗎?」
「不是什麼大問題,很快就會好了。但你知道後會有點…衝擊,你得保證盡可能維持心情穩定,我才會告訴你。」
「只要你不是出大事,我不會難過到負荷不了的。」
「好。」亞瑟把餐盤放到一邊。「我──」
他頓住了,接下來那個詞似乎被困在喉嚨裡,吐不出來。法蘭西斯聽見他清了清喉嚨,裝做剛才的斷句沒發生過,試著再說一次。「我──」
【Arthur】
要對法蘭西斯說出這個詞彙比他想像得更困難,尤其是接在『我』後面的時候。它包裹了太多情緒,亞瑟得先控制住自己說出來時這些情緒不會潰堤、能夠淡然地把它說出來,才能夠說出下半句話。
「不然我問伊莉莎白?別勉強自己說了。」
「不,是我麻煩伊莉莎白守密,不該現在又麻煩她說。」
他又整理了一會情緒,或者更精確地說,將情緒壓下去,最後他終於可以用平靜的語氣對著法蘭西斯完成這個句子。「我流產了。」
法蘭西斯愣住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字句跌跌撞撞地從他的口中摔出來。「什、什麼?這怎麼、你怎麼──」
「我之前沒有對你說謊,我也不知道我有了。」
他看見對方點點頭表示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們都沒感覺到信息素的變化,不只亞瑟沒有,法蘭西斯也沒有。
「然後我在訪談前吃了抑制劑,謝天謝地直到我回出版社才──」他斟酌了一下詞句,希望聽起來沒有實際上嚇人。「才開始相對而言比較明顯的出血症狀,我立刻去了醫院,所以沒有什麼大問題,除了照不到孩子之外。」
「沒照到有沒有可能是本來就沒有,只是…舊傷,或是生病。」
「驗孕結果是陽性。」他搖搖頭。「我該早點驗的。」
【Francis】
「這不是你的錯。」
當然了,誰都不應該期待亞瑟在那樣的遭遇後還有心去驗孕,會注意到自己味道沒變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了。就算是在他們釐清真相後,兩人也都希望這件事能隨時間過去,就更不可能想到要去進一步確認。老實說,他當初聽見亞瑟說沒有的時候也算是鬆了一口氣,畢竟他希望這個兩人期盼已久的生命是透過回想起來會微笑的過程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沒想到這世界還是對亞瑟如此殘忍。
追根究柢,這不是亞瑟的錯,卻是他的。想到這點就足以使他心頭一緊。
「法蘭西斯,我知道我讓你失望了,但你還是…不要太難過。」
「我可不知道你會把我想作這樣的薄倖之徒。你真的覺得我對你失望?」
「這件事讓你失望,而我導致了這件事。不是說你對我失望。」這是詭辯,但法蘭西斯知道追究下去不會有結果。
「我不失望,我只心疼你。」
「我很好,真的。」
「你不好,你需要休息,而你竟然還打算瞞著我。」
「容我提醒,你的注意事項中包含了保持心情輕鬆愉快。」
「那如果我沒回來,沒聞到血腥味,你打算怎麼瞞?第二天照常去上班嗎?就為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百分之百達成的『建議』,你要拿你的身體去賠?」
「你身體有閃失可能會死,而我不會!夠解釋了嗎?」亞瑟的拳頭握緊,青筋一跳一跳,但很快他又鬆開拳頭,懊惱似地皺了皺眉頭。「我的錯,不該和你吵起來。」
「我受得住的。」法蘭西斯聽見自己這麼說。「我沒有脆弱到無法承受。『不論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已經發過誓了,你不能讓我言而無信。」
「好吧,好吧。」亞瑟揚起一抹笑容,如果不是他的眼中沒有光芒,那確實是偽裝得無懈可擊的釋然。「但你真的不用為我難過,我沒事的。」
嘆了口氣,他轉過去把人帶進擁抱裡,感受對方似乎有些偏高的體溫,讓細碎的短髮搔在他的耳後。「你這固執的混蛋真的很看輕我,是不是?我都看得穿,別用力氣在偽裝上。」
「你才是個混蛋。」亞瑟只說了這麼一句,接下來就閉上了嘴。
這次不是逞強,而是他的悲傷從來都很安靜。法蘭西斯感覺得到肩膀染上了冰涼的液體,卻沒聽見哭聲,想來對方只是靜靜掉淚。
「他會再來的。」他輕拂對方的背,下巴靠在對方肩上。「但你真的得好好照顧自己。」
TBC
註:
- 他們的自來水可以生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