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hur】
一開始覺得不對勁是在剛回辦公室的時候。
雖然過去已經差不多四點了,離下班也沒隔多久,但今天家裡又沒人,提早回去也不知道能做什麼,還不如到辦公室坐一會,看看有什麼事好做。
結果他才剛坐到辦公桌前,肚子就開始抗議。一開始他以為這是因為沒吃主餐光喝咖啡結果鬧得胃痛了,就開了幾包備用的蘇打餅乾邊啃邊看文件。可是十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莫名其妙的腹痛卻越來越兇。直到他感覺自己要拉肚子的時候,才意識到這不只是胃痛的問題。
但他再怎麼想,頂多也只想得到腸胃型感冒或腸胃炎,怎麼也不會想到其他的方面去。
直到他抱著肚子稀里嘩啦地釋放之後,注意到內褲上斑斑血漬,才又推翻了幾秒之前的想法。衛生紙一擦全是腥紅,他騰地起身查看,一汪的血紅色看得他腦中一片空白。
在一片空白中,他想到了某個荒謬的可能性。
亞瑟並沒有暈血的毛病,但此時卻開始覺得地板像果凍那樣上下浮動。他又扶著牆坐了回去,抽了幾張衛生紙墊著,慢騰騰地穿好褲子。
再次起身的時候暈眩仍然如影隨形,但他知道自己可不能永遠坐在這裡,只得盡量控制自己的重心,在沖水後推開門。
他一向討厭給別人添麻煩,但這種狀況下他除了請別人將自己送到醫院之外也實在沒其他法子了。最後他走到伊莉莎白面前,試圖站穩。
「我很抱歉打擾你的工作,但是能不能送我到醫院去?拜託你。」
伊莉莎白看起來很是詫異,接著詫異變成了擔憂。她立刻放下手裡的月結支出表,走進基爾伯特的辦公室裡拎了一串鑰匙出來。「來吧。」
【Elizabeth】
亞瑟在副駕駛座上低著頭,輕輕道了謝。
「不客氣。」她發動引擎上路。「你還好嗎?我是說,整體狀況很糟嗎?」
「我不知道。」她用餘光看了一眼亞瑟,發現他的表情確實很茫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半小時前還好好的,現在就站不穩了。或許跟出血也有關,但我也不知道那些血是哪來的。」
「血?」聽起來不太妙。
亞瑟沉默了,從他的神情看起來,這個沉默比起中斷對話的意圖更像是因為難以啟齒。既然他剛才說得這麼直白,能讓他突然說不出口的部位並不難猜。她忍不住想到了前陣子基爾伯特抱怨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請求』。
「你跟法蘭西斯前陣子發生了什麼?我是說,在他出事之前。」她連忙補了一句。「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只是在想那可能有些線索?」
「他認為自己傷害了我──但那只是個意外。」他確實傷害了我,但那只是個意外。亞瑟把前半句藏了起來,他想這不是該對外人說的事。「我不知道有沒有關,或許有,或許……」
聽著對方逐漸模糊低聲的回答,伊莉莎白沒有繼續追問。「他人呢?要聯絡他嗎?」
「他出差了,明天就回來。還沒有確定出了什麼事,先不打擾他。」
「也對,或許並不嚴重呢。」
「是啊。」對方這麼說,然後車內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當他們到醫院的時候,她注意到亞瑟下車後看了一眼座椅,像是確定了什麼才關上門。
【Arthur】
到了醫院後他本想請伊莉莎白先回去,但她堅持留下來陪他。亞瑟深知她堅持起來沒人勸得住,於是沒有多作爭辯,只是繼續道了謝。
掛號之前他在生殖科與腸胃科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先掛了生殖科。
掛完號後眼看還得等個幾十分鐘,他請伊莉莎白坐一會,自己腳步虛浮地去院內的醫療用品店買了驗孕棒,再拐進洗手間。
那是個極為荒謬的猜想,但如果不能證實這件事不存在,他的心會一直掛在這個可能性上。
然而,天就是不從人願。他沒能否定自己的猜想,反而證實了。幾分鐘後,他盯著上頭的兩條線從茫然,到不可置信,最後開始害怕起來。
還在嗎?他盯著自己還在抽痛的肚子,又看見染血的衛生紙。你還在嗎?
這樣一來所有他身上的異狀都能解釋了,除了他早上吞下的抑制劑之外不可能有別的引爆原因。這一切都太荒謬了,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精神狀況像極了那天早上醒來之後。自己深信不疑的現實開始崩毀,開始對一切懷疑,不確定什麼是對的,什麼能夠相信。
為什麼他的信息素沒有一點改變?它應該要變的,任何一個Omega的信息素都會在孕期有所變化,有時候甚至可能完全變成另一個味道,那樣的味道起初會使Alpha失去性慾,直到他們持續接觸三四個月後體內激素做出相應的改變才會解除這個影響。這是任何一個人都應該在小學時期學到的常識。如果要說什麼例外,課堂上也只聽說過假孕也會變味的案例。
可是他沒有。
追根究柢,為什麼他偏偏是在那樣的過程中有的?過去那麼多纏綿的夜晚,歡愉的交歡,半點動靜也沒有,竟然還不如一個暴力的破門而入。
他就那麼下作,得用這種刺激才能成孕?
他有些歇斯底里地想哈哈大笑或尖叫出聲,可是最後只是再次打理好自己,走出門外去與伊莉莎白會合。
亞瑟是一個人進去看診的。伊莉莎白送他到診間門口,不過還是讓他一個人進去。
他向醫師告知自己陽性的驗孕結果以及身體異狀,對方看了看他的病歷,問他有沒有產檢過。
「沒有。」他不敢說到今天自己才知道這件事。
接著他被請上了床,說是要照超音波。一開始從肚子照就沒照到,於是他只得脫下褲子,讓醫師將探頭從後面放進來。醫生雖然有聽過他口述,但似乎還是被他的出血量驚了一下。
但亞瑟還有更多問題糾纏,比如赤裸著面對陌生人,即便是出自醫療目的,還是讓人感到羞恥。更不用說探頭的進入不像法蘭西斯會顧慮他的心裡陰影,每一個動作都能讓他想到那個時候。於此同時他一顆心還懸著,希冀著那一點孩子還在的可能性。
接著那一句宣判也將這種可能性擊碎了。
「對不起,真的沒有看到。」
「好的,謝謝。」他暈晃晃地起身,接過護理師遞過來專門墊在內褲裡的吸血棉片,將自己的衣著重新打理好,坐回桌前的椅子上。
「你是今天才出血?」醫生又問了一次。
「對。」
「一般不會這麼快…你今天有服用什麼特殊的食物、藥物或坐什麼體力勞動嗎?」
他知道說了之後這就會成為呈堂證供,足以定罪。但他不能不說,只能囁嚅著。「我早上吃了抑制劑。」
「一個孕夫吃什麼抑制劑!」果不其然,對方立刻變了臉色。
我不是故意的。他想這麼說。我不知道他的存在。
可是他像是被梗住了,什麼也說不出來。
不要找藉口,這就是你的錯。
「一般會開藥加速排出,但你這已經太猛烈了我就先不開,之後複診如果排沒乾淨再請醫生開藥。你一次失血這麼多,我再補開個鐵劑。回去一兩天盡量躺著,最好休息個一兩週……」
後來的醫囑他沒記住,只是渾渾噩噩地應了聲,走出診間的時候甚至沒有力氣對伊莉莎白禮貌微笑。伊莉莎白看來沒有介意,也沒有追問,只是陪他去領藥,然後說要送他回家,而他已經太累了,沒有力氣婉拒。
【Elizabeth】
「我流產了。」車剛上路的時候亞瑟突然開口說。
伊莉莎白震驚得差點急踩煞車,好在她沒這麼做。「我很遺憾。」
「我很感激你沒有問,但我覺得你應該有權利知道你今天幫了我多大的忙。」
「我很抱歉沒有幫上更多。」
「不,不,伊莉莎白,是我自己釀成的。」
「法蘭西斯明天就回來了,你好好休息。」
「伊莉莎白,」亞瑟停頓了一下,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請你不要讓法蘭西斯知道這件事,拜託你。」
「為什麼?」她搞不懂亞瑟在想什麼,這種事哪有不讓另一半知道的?
「他的醫囑說要保持心情輕鬆愉悅,他還在恢復期。」
「你不休息嗎?再說他怎麼可能不發現呢,還是說過了恢復期再讓他知道?」
「不…他不知道我懷孕了。」亞瑟閉上眼睛。「我們都不知道。所以讓他一直不知道就好了。」
「好的,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就算用別的名目都好。」
亞瑟沒有對此回應。
【Arthur】
回到家他還是一樣地渾渾噩噩。把外套甩在根本沒帶出門的公事包旁就跌跌撞撞地上樓回臥室了,連晚餐都忘記吃。
很快他就睡著了,卻睡得很糟,睡了又醒,醒了又昏昏沉沉地重新睡著,在睡眠與清醒的交界之間是無盡的破碎惡夢。
「你吃什麼抑制劑!」說這句話的人變成了法蘭西斯。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有了。」
「藉口,都是藉口!」對方指著他罵,罵到一半卻兩眼一翻往後倒下。
「亞瑟,你要這樣才能有吧。」
「什麼?」
「你搞砸了就再懷一次吧。」
然後他被摔在桌面上,又是一輪暴行。
有時候即便驚醒了,睡回去卻沒能終止,像是不斷跳針又倒帶重播的影像,有些時候他會閃現一點意識,知道這些都不是真的,但這無法阻止這一切上演,很快的,情境又會將他從理智的意識抽開。
「亞瑟。」他又聽見法蘭西斯在叫他了,睜眼一看果然就在他的面前。
「不要、法蘭西斯、我不是故意的、不要那樣對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
「亞瑟。」他看見對方皺了眉頭。不要皺眉頭,不要。法蘭西斯後面說了什麼他聽得很模糊,可是他看得見對方靠近自己。「亞瑟。」
他退到退無可退,而對方步步逼近,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然後他看著對方捧住了自己的臉,給了一個吻。
TBC
註:
- 由於ABO世界觀中會懷孕與否與男女無關,因此應當不會有科別分類叫作婦產科,只叫作產科又不太對,Omega科又排除了Beta,最後設定出來的是生殖科,連外生殖器的部分也納入,ABO的生殖相關病症皆看。
- 因為驗孕棒的原理是測尿液中的hCG,亞瑟剛沒有,尿液中還是有殘留,所以還是驗得出來。也是因為他知道原理如此,所以驗出來並沒有感到開心,而是害怕已經不在了──也真的不在了。
- 一般照腹部超音波前醫生會要求等脹尿狀態,會照得比較清楚,但亞瑟情況緊急,所以醫生並沒有這樣要求。
- 現實中為了更清楚檢測所照的是陰道超音波,不是腸道超音波。
- 個人設定上ABO世界觀即便是女性也是沒有生理期的,所以衛生棉僅用於這類孕期或產後的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