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權翻譯】【法英法無差/新大陸家庭】The Rising Tide 第三章(完)

原作者:Mandelene(原文
翻譯:映晴
校對:墨水瓶


作者的話:這是最後一章了!再一次為了這個點文謝謝saraalmezel。


他一點也認不出自己了。看著腳趾指甲下的沙子,他的指間梳過原本是頭髮的一叢油膩,想知道真正的法蘭西斯去了哪裡。那個永遠乾淨整齊的法蘭西斯去了哪裡?那個能夠一進到房間就吸引裡面所有目光的法蘭西斯去了哪裡?
話又說回來,或許這真的是他。在他表面所有的魅力與令人目眩的風格之下,他還是個普通的男人。在這裡,在這泰國的蒸騰熱氣之中,他只是另一張人群中的面孔。他是個尋找家人的男人,不在乎其他任何事情,正如其他數百人一樣。他們都身處同個境地。這甚至讓他很難想起自己是歐洲最成功的時裝公司之一的設計執行長。
他走進了清單上最後一間他該確認的醫院,而事實上要進行一個周密的搜尋是件不可能的事。這裡人滿為患,充斥著不同年齡和背景的人們。法蘭西斯不只一次誤認一個孩子是小阿爾弗雷德,而這歸因於熱氣烘烤著他的腦袋使他無法正常思考。每個有著亮色頭髮的男孩遠遠看上去都像他的兒子,而他已經厭倦了燃起的希望只能以失望作結。
「阿爾弗雷德!」他一邊在眾多傷病患中穿行而過一邊喊著。人群喧嘩的談話聲大得驚人,甚至使他懷疑不管自己喊什麼都是收效甚微。
他已經無路可走了。要是亞瑟和阿爾弗雷德不在這裡,那就表示他們並沒有進到醫院或是收容所。他們被水捲走了。他們--
「阿爾弗雷德!」他又試了一次。
他該回到馬修身邊並帶他回家。他從一開始就不該離開他。他早就該知道的。
「拜託…阿爾弗雷德!」
回家吧。
他穿過這裡的其他隔間,決定讓一切到此為止。他不能再繼續這麼下去了。馬修很可能感到孤單、害怕以及難過。他不是個超級英雄。他不能飛過整個城鎮,將他的家人撈回自己的臂彎中,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他已經把一個卑微的男人所能做的事全部做了。
於是,他放棄了。


馬修等著Papa。第二天和第三天他都沒回來,但馬修還是繼續等著。Papa知道他不能違背諾言,所以當日子一天天過去而他一點消息也沒有時,馬修並沒有哭泣。不管怎麼說,他相信Papa,並且每分鐘都提醒自己他的父親愛著他也永遠不會忘了他。
他會回來的。他必須回來。
至少,直到一些收容所的大人把他與其他的孩子塞進一輛巴士並把車門關上前他是這麼想的。他花了短短的幾秒才察覺他們要把他帶離山區,而這已經太長以致於為時已晚。
如果他們要帶著他橫跨這個國家,Papa就找不到他了。
他試著往門口跑,但被司機和另一個大人抓了回來。於是,他做了他看過阿爾弗雷德做過一千零一次的事。他開始鬧脾氣。
他以所有力氣踢蹬與尖叫以讓他們放自己走。他從來沒有不服從過任何一個大人,並且有一部分的自己也知道如果Papa和Dad看見他這樣像個嬰兒般的行為一定會生氣,但他想這是個可以被歸為例外的狀況。
他的牙咬在某人的手腕上,而這時大人們正好把所有的力氣全用在他身上。他被推進他的座位,安全帶被繫上,還有其中一個男人坐在他對面以確保他的合作,眼神冰冷無情。
他就是不夠強壯。Papa一直告訴他要勇敢,而現在,他卻又一次失敗了。
他想詢問他要被帶去哪裡,但巴士上似乎沒人會說英文或法文,於是所有事情都留給了他的想像。要是他被遺棄在沙灘上怎麼辦?要是這些大人認為他們再也不能照顧他,而要把他帶到離城鎮很遠的地方怎麼辦?他不知道任何泰國的地區分佈,甚至連問路也沒辦法。
他現在還能做什麼?他不知道收容所的地址,就算他有方法能回去,誰知道他又得在那裡待多久去等他的Papa?
他跌坐在地,尖聲大叫。


他已經神智不清了。亞瑟很清楚這一點,因為他想他看見了法蘭西斯晃過轉角以離開這個地方,但這八成只是幻覺。他的點滴設備已經一點用也沒有了--他現在無從得到任何藥物,因為這間泰國醫院已經沒藥可給了--而他就只能躺在醫院裡,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會在什麼時候決定停工。他還能讓細菌感染肆虐多久?
「法-法蘭西斯。」他乾裂的雙唇說道。
「Dad,需要我去幫你拿些水嗎?」男孩問道,轉過頭去確認亞瑟正在盯著什麼。有一瞬間,他全身冰冷,雙眼大睜。「那是--?」
亞瑟把頭轉到床緣,吐了。
「噢,Dad。」阿爾弗雷德皺起眉頭,把注意力拉回亞瑟身上。他們兩個都睡得非常少,而且他們在醫院的可怕熱氣中待了好幾天。他很可能只是眼花了。「我去拿些水,好嗎?」
即便如此,去確認一下也無傷大雅。於是,當阿爾弗雷德在亞瑟結束他的乾嘔時充分地安撫過他之後,他走出這個隔間,雙眼在人群中尋找一個金色捲髮的高大男人。他覺得這有些蠢。感覺就像過去某一個晚上,他熬了整夜想看看牙仙會不會在他的枕頭下留一張五元紙鈔,結果只目擊了Dad在清晨時把一張五元鈔放在他的床頭櫃上。
在他幫Dad拿水的途中,他想到了一些能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方法,或許如此一來他們都能重新開始理性思考了。這裡的某處一定有一些冰塊能讓他們嚼一嚼。
他在整個二樓走過一圈,毫不意外地沒看見任何一個長得像Papa的人。就只有一個又一個的陌生人。
他嘆口氣,直接走向加水站。他在半途把整個塑膠杯裝滿,知道Dad或許沒有能力接收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然後他便回過身,因為他不想把Dad一個人留在那裡太久。
而當他轉向一排排的傷病患時,一道金黃抓住了他的注意力。大廳裡人潮洶湧,但那種走步和那頭金髮是不會錯的,即便它失去了一些應有的魅力。伴隨著血液陣陣冰冷,雞皮疙瘩順著手臂竄下,他失手讓整杯水落下。他動了動嘴要尖聲大叫,但其他人聲實在是太大了,而他也震驚得全身發麻以至於他的舌頭忘了要如何執行它的職責。
Papa。他必須到Papa那裡。


他們為了加油而停了下來--這時馬修已經恢復了足夠的冷靜。
巴士暫停在一個由城鎮外無數帳篷所構成的海嘯災民援助總部。有些帳棚提供飲用水,而其他帳篷則作為紀錄失蹤與罹難者的專站。有一排長長的人龍尋找著他們的家人與摯愛,馬修在遠處看著他們,其中有不少人逐漸失去耐性,開始對著那些試圖幫助他們而操勞過度的人大喊大叫。他不怪他們變得如此挫折,他只是覺得既困惑又害怕。只要一滴的恐懼,就能帶出人性中最糟糕的一面。
一個魚販設攤在那兒以提供食物,但即便有這些資源,它們也都是稀少的,畢竟當眾人要不是身體上就是精神上枯竭無力、或是兩者皆是時,願意去捕魚的人並不多。
像是要強調這個想法一般,當平底鍋上煎鯉魚的香味飄進馬修的鼻子時,他的胃哀叫著抱怨了起來。
收容所的食物比不上Papa煮的任何一餐,然而,他一直都對於自己得到的任何事物感到感激。不過,現在他正在一輛搖搖晃晃的巴士上,因此也不覺得自己能夠在短時間內得到任何營養品。而他現在實在是太餓了,餓到他發誓自己能不沾鹽或香辛料就輕易地吃掉任何一種Dad的恐怖版本牧羊人派。
司機帶著一大桶的汽油回來,在工作的同時跟其他監管他們的大人們說了一些話。他們似乎笑了出來並稍微取樂了一下,而對於馬修這幾天所習慣的情緒來說,這是個好的轉變。男人們的喜悅染上臉龐,帶走了些許他們正在經歷的、噩夢般的現實,在短暫地讓所有擔憂與壓力離開自己時,馬修長吁了一口氣。
「Papa!」當那樣的時刻結束,他聽見有人在大喊。
那聽起來就像自己喊的一樣,馬修差點就說服自己那只是個白日夢,直到那喊聲突然又重複了一次。
「Papa!」
他揚起頸項探頭往最近的窗戶看,斜眼看透視線中刺目的陽光。這是個海市蜃樓。這是個夢。
是阿爾弗雷德。
他不需要命令他的腳移動,因為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從車門撲了出去。他能聽見血液在他的耳中奔流,以及那些想在他跑過滿是沙土的水泥地時捉住他的人無盡的喋喋不休。當他把自己的手臂甩了出去並在人群中尖叫時一切都成了白噪音,他焦慮到近乎病態,因為即使他的兄弟已經這麼接近他了,他還是擔心自己可能會又一次失去他的蹤影。
「阿爾弗雷德!阿爾!阿爾弗雷德!」
他的聲線破碎,接著他踏上一顆石頭,腳下一滑。
阿爾弗雷德!
正當他跌倒時,他看見那個男孩的視線跳到他身上,而他銳利的藍眼在紅熱的霧氣中睜成了兩倍大。
「馬蒂!」
當阿爾弗雷德趕到他身邊時他正在啜泣,他的兄弟以雙臂抓起他好像他是個布娃娃似地,然後一張濕透的臉壓在他的肩膀上。他們兩個都被淚水、污垢與汗水弄得一團混亂,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為了活著而這麼高興過。
「找到你了!」阿爾弗雷德哼唱著就像他們這次只是在玩一場捉迷藏。他緊緊抱著馬修並把他舉到離地面幾吋的高度,伴隨著馬修所看過最大的笑容,而這驅散了他腹中的恐懼之火。他體內所有的能量與生機似乎全恢復了,這讓他又哭,又笑,然後哭得更兇了。
阿爾弗雷德現在在這裡。每件事都會好起來的。他擁有阿爾弗雷德。愚蠢的,像笨蛋一樣的,完美的,令人驚嘆的阿爾弗雷德。他們可以一起克服這些事。
接著,當他覺得他得到了足夠的勇氣去結束他們的擁抱,另一雙手臂落到了兩人身側。它們既堅定也不願鬆開,但非常熟悉。
「Mon dieu!」
馬修發現自己正被所有情緒淹沒,而這花了像是永遠的一分鐘才讓他敢自臂彎中抬頭窺視。阿爾弗雷德的雙臂仍然抱緊了他的肩頭,但他的後腦勺被一個溫暖且起繭的手掌覆蓋。
「Papa!」即便他的舌頭感覺就像是口中的一塊磚頭,他還是輕聲叫道。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以至於他沒辦法一次接受全部,但那不要緊,因為Papa把他們拉近並親吻他們的頭頂直到精疲力竭。
「我可憐的男孩們。Dieu merci!來這裡!你們別想再離開我了!明白了嗎!」Papa對他們大喊,不過他的嗓音滿溢著溫柔。「馬修,我不認為我想知道你是怎麼跑到這裡的,但我感謝你的守護天使把你帶回了我身邊。」
就算他知道他完全有權利為了Papa所做的事而對他感到憤怒,馬修還是緊靠在他的胸膛,讓自己被緊緊抱著,決定晚點再對他生氣。或許Papa是對的,他真的有個守護天使,又或許是冥冥中命運幫了他一把,而即使馬修還沒說服自己去做個十分虔誠的人,他也確實覺得這個世界的力量終於依著他所需要的樣子歸位了。
「我的男孩們……噢,我的男孩們……」
當這個群體擁抱結束時,Papa向後退了一步,以極度關心的目光看著阿爾弗雷德。很難得能見到他這麼焦躁地擔心,因為通常Dad才是那個有著老母雞之名的人,而馬修能夠看出阿爾弗雷德同樣為了Papa的關切而吃了一驚。
「你受傷了嗎,阿爾弗雷德?」他一邊問著,一邊捏住阿爾弗雷德的下巴,將他的頭從一邊轉到另一邊。「對我老實說。」
「我沒事,Papa。我保證。」
Papa深吸一口氣以讓自己鎮定,然後他又輕啄了一個吻在阿爾弗雷德的鼻尖上,點點頭。「我很高興,但看看你的曬傷有多麼嚴重!」
阿爾弗雷德視線往下移以檢視自己手臂與腿上的皮膚,而足以使他確定的是,它們全都成了粉色並且有些脫皮。「我甚至都沒注意到。這並不是很痛。」
「事態原本可能比這更糟。」Papa喃喃著,替馬修抹掉了頰上的一點灰。一切近乎完美。整個團體幾乎全在這裡了。「你知道你的父親在哪裡嗎?」
這個問題讓阿爾弗雷德有些不舒服,他晃著腳,把手背在背後,然後才回答。「他在醫院裡。」
Papa全身僵在那裡。「但我以為我已經確認--」
光是想到他竟然在搜索中如此大意就把他自己嚇了個不輕--他就在這麼靠近成功之處放棄了。
「帶我去見他,阿爾弗雷德。」


「亞瑟?Mon cher,你聽得見我嗎?」
沁涼的指尖梳過他的頭髮,在燒灼的頭皮上感覺十分美妙,而他在它們吸走了些許熱度時輕哼出聲。短短幾秒後,一條濕手巾落在他的額頭,使他因愉悅而顫抖。
「你能為了我睜開雙眼嗎?」
他的視線模糊又輕微失焦,而當他認出誰在跟他說話時,他把心中所想的第一件事說了出口。「我死了嗎?」
法蘭西斯乾笑幾聲,讓兩人的鼻尖湊在一起。「不,mon amour,你沒死。你活得好好的。」
「你確定嗎?」
「我確定。」
「好吧…」
「說點別的。你覺得怎麼樣?」法蘭西斯一邊以毛巾抹掉他額上的汗水,一邊引導對話。
這個法國佬放鬆得令人驚訝,而亞瑟只想知道他已經陷入幻覺多久了。他用了一秒思考所有事情,然後當他無法想出任何嚴肅或有趣的話可說時,他乾脆嘶聲說道。「天殺的糟糕。」
這讓法蘭西斯朗聲大笑,而亞瑟能感覺到快樂在他的胸膛裡發脹。他已經等待聽見這個笑聲等了太久了。即便無法確定這是真的或者不是,但他想相信這是真的,而這對他來說就已經夠好了。
「這個嘛,如果你那張水手般的髒嘴還是這麼完整,那麼我就知道你會完好如初的。」
他玩笑般的回應已經像是本能一般。「Pardon my French.」
「醫生警告過我你可能有些狂躁與精神錯亂。」法蘭西斯嘲弄他。「他認為用一些更強的抗生素之後你就會沒事了,但要拿到它們不是很容易。你在這裡用一劑,剩下的我們得回倫敦後找家醫院用。你這個狀況下飛行會不太舒服,但我已經確認你不會有其他併發症了。」
他能想出一百件他想告訴法蘭西斯的事,但他實在太昏昏欲睡以至於無法為此操心。不管現在他點滴袋內裝的是什麼,都使他陷入了麻醉狀態。
「馬修跟阿爾弗雷德?」他含糊地說。
「他們都很好。順帶一提,你的兄弟們幫我們訂了飛機。與你所相信的相反,他們非常擔心你。他們將會在希思羅機場等我們抵達。」
現在他明白自己無疑是在某種令人費解的夢境中了。他的兄弟一直以來都熱衷於蔑視他,亞瑟想不起他們有任何一次關心自己的時候,除了他在十二歲肩膀脫臼時。他的二哥埃利斯特在他們踢足球時對他太過粗暴,結果使他進了急診室。在整整一個星期內,埃利斯特以國王般的規格照顧他,而亞瑟則享受著他的關注並利用他的體貼來佔便宜。
在那之後,他壓根就裝作他的兄弟們從來不存在過。
「他們的內心變了。」法蘭西斯提醒他,同時以雙眼仔細檢視亞瑟的身軀。他知道只要有了藥物與休息,他的丈夫就會好起來了,儘管如此,看見亞瑟身陷於這樣糟糕的處境依然使他心神不安。
感覺到他的憂慮,亞瑟把手探進法蘭西斯的手中,唇角歪出一個微笑,說:「我很高-高興能見到你。」
「噢,打住,否則我可能就要認為你愛我了。誘騙別人可不是件好事,mon chou。我這次會原諒你,有鑒於你還在發燒。」
「混蛋,這是我最-最後一次--」亞瑟被一陣嚇人的顫抖打斷,然後法蘭西斯吻了吻他的鼻樑以安撫他。他們可以晚點再來鬥嘴。
當他們全都恢復健康,站在他們位於倫敦的家門前時,法蘭西斯會承認幫那盆木蘭澆水確實是他該做的事,而他忘了,接著亞瑟會喋喋不休地斥責他,然後所有事都會再一次回歸正軌。他們會走過他們所目擊的恐怖。他知道他們在能夠以全新的眼光看待生命之前會先為其悲悼,但那也沒有關係。他們是該感到難過。而他們也應該被允許哭泣。
而當他心中流轉著這些事時,法蘭西斯小心翼翼地將頭靠在亞瑟的肩上,釋出心安的淚水。為了他們在所有可能性之中又一次找到彼此而感到心安。他吻著亞瑟的頰邊以好好度量,並為了他襯衫下的肋骨有多麼清晰可見而感到畏縮。只要他逮到機會,他一定馬上替他們煮一頓媲美王室的晚餐。晚餐與,當然,因為即便泰國熱得像是在沸騰,歐洲在每年的此時氣溫還是形同極地。
是的,英式早餐配上一點牛奶和糖。就是他們所愛的模式。
「你這多愁善感的瘋子。」亞瑟最終溫柔地輕聲說道,他自己的雙眼也有些泛淚,不過他把它隱蔽得很好。「要是你再一次離開我--」
法蘭西斯被這個半心半意的威脅逗笑的同時亞瑟以拇指抹掉了他的眼淚。確實,他實在太多愁善感以至於有些自傷,但他們兩個在這件犯行中都有罪。
「我不會離開的。」法蘭西斯抽了抽鼻子,對他確保。現在,他得去執行他該做的事了,他應該要把男孩們聚過來,然後幫亞瑟辦出院。他們得在晚上抵達機場,而法蘭西斯想要確保他有足夠的時間能喂飽每個人,還要讓一切安排就緒。更不用說他需要至少兩個小時調整亞瑟的狀態,使其足夠良好以承受這段飛行航程。
「那麼你最好如此。」亞瑟補了一句,裝作不高興的樣子。他正要請法蘭西斯把孩子們帶到他面前,因為他得自己親眼看著馬修才能使自己相信他沒事,不過正當這個想法竄上心頭的同時,他的雙胞胎晃到了他的床前,正在進行一場瑣碎的爭論。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想。
「你大概只比我大了兩分鐘左右而已。」
「更可能是十五分鐘。」
阿爾弗雷德噘起嘴,毫不猶豫地蹦上了床。「喔,是喔!嘿,Dad,你醒了!」
「似乎是這樣沒錯。」亞瑟回應道,伸出雙臂邀請馬修加入他們。「過來,親愛的,讓我看你一眼。感謝老天你安然無恙,我都要擔心得病了。你還好嗎?」
馬修回給他一個靦腆的微笑並環抱他的腰側,一邊留心傷口。「我現在沒事了。我好想你。」
「噢,那麼我又是多麼的想你,我的男孩,但現在一切都沒事了。」
「你會很快好起來嗎?」
這時,法蘭西斯走進兩人之間,迅速地又偷了一個亞瑟的吻,並在這麼做的同時刻意忽視了男孩們的咯咯笑聲。「他會好起來的,馬修。Papa會好好照顧他的。」
「我自己就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亞瑟抗議道,坐了起身以證明他的論點。然而他的面容還是露出了一點痛苦的扭曲,而法蘭西斯堅決但小心地把他按了回去。
即便亞瑟對他投以威脅的瞪視,法蘭西斯還是對他微笑著說。「讓我來處理。我會守護你的,mon cher。」
「我可沒要求你保護我。」
「你不用要求我,不論如何我都會這麼做。」
「所以為何?」
「因為我愛你。」
亞瑟生了幾秒的悶氣才沒好氣地說道。「好吧,天知道那有多麼不方便。」
就算法蘭西斯察覺到了亞瑟眼中閃爍的真實情感,他也沒有提及,但亞瑟還是覺得他被看穿了。他有這麼好預測嗎?
男孩們咯咯的笑聲使他有些氣惱。


「我要坐在Dad旁邊!你知道的,我只是想確保他與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沒問題。」
法蘭西斯能看出阿爾弗雷德迅速地成長為一個與他父親一樣過度焦躁與憂慮的角色,而這個事實既讓人喜悅也讓人害怕。光是要處理一個英國人就已經夠了,但就算他想告訴阿爾弗雷德別再為此焦慮不安並坐在馬修身邊,他還是忍不下心真的這麼做。他看了一眼亞瑟(他正在高劑量的抗生素、止痛藥與退燒藥的作用之中),覺得把自己作為看護的角色交給阿爾弗雷德一下子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如果看顧亞瑟能讓阿爾弗雷德有個保持乖巧的動機,那麼法蘭西斯也很樂意核准。
「好吧,mon lapin。既然這樣,那我會跟馬修坐在一起。你的父親很虛弱,所以讓他好好睡吧。」
阿爾弗雷德沒有多花一秒鐘就坐上了他所指定的位置,將頭靠在亞瑟肩上,聽著男人緩慢的呼吸聲。他在假寐中,但一感覺到阿爾弗雷德的存在就又醒了過來,雙眼半睜半閉。
「Dad,你該繼續睡的。」
亞瑟盯著他好一陣子才眨了眨眼。「我真以--」
「嗯?什麼?」
「我真以你為榮。」他把這句話說完。「你在這趟旅程中成長了…甚至變得成熟了。」
阿爾弗雷德覺得他的胸膛像是有什麼在裡面振翅一般,而他完全掩不住雙唇咧開的笑意。他並不常得到讚美。「真的?」
亞瑟點點頭。「即便在艱困而嚇人的狀況下,你也幫忙照顧了我。謝謝你,親愛的。」
阿爾弗雷德有些被嗆著。他不知道該對這件事說什麼,於是他什麼也沒說。相反地,他的雙臂摟上亞瑟的頸彎,盡可能在不弄痛他的程度內抱緊他。
「Dad?」
「嗯?」
「我愛你。我很抱歉每次你對我說教時我都沒聽進去。」
亞瑟輕笑出聲,給了他一個帶著倦意的微笑。「我也愛你,而且別擔心那件事。你不用感到抱歉。就算你變得更成熟了,你還是個孩子,因此你還能被允許犯錯。」
阿爾弗雷德靠在他的胸膛上嘆了口氣,吭了一聲以示贊成。「我很高興我們要回家了。」
「我也是。」
「我從來沒這麼想念我的房間過。我們短期內別再去度假了吧。」
「我可不這麼想。我很確定當我們在家待了一星期後,你又會想離開了。」亞瑟喃喃,把手搭上男孩的背。
「不!我再也不會說我們家任何一句壞話了!」
「我會確保你言行一致的。」
當空服員要求他們繫上安全帶時他們的擁抱才結束,亞瑟透過沉重的眼皮看著阿爾弗雷德坐回他的座位上。他能短暫地睡一下。他睡得愈多,就愈不會注意到他有多麼討厭搭機。
然而,接著他就聽見了馬修在身後抱怨他感到反胃的肚腹。
就這樣,休息時間結束了。


「我愛你,門墊!我愛你,掛衣架!我愛你,因為Papa覺得很高檔所以他不想處理掉的奇怪畫作。我愛你,沙發!」當他們走進房子時阿爾弗雷德大喊著,突然間欣賞起了他們平凡住所的一縫一角。「我愛你,馬蒂在還是嬰兒時畫的醜陋畫作!」
馬修皺起眉頭。「嘿!」
「男孩們,」法蘭西斯出聲警告,打斷了爭執。「在你們兩個又一次開始吵架之前我們就不能擁有一瞬間的安寧嗎?我們才剛到家。讓我們表現一下自制力。」
他想他的說教或許在男孩們身上起了作用,但他的希望於亞瑟衝出廚房時被打消了。他臉色蒼白,腳步有些不穩,不過已經比他們離開泰國時健康多了。他拿著那盆被冷落的木蘭,而法蘭西斯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以振作自己,準備迎接抱怨。
「我就知道!它們毀了!」亞瑟怒視著他說。「我就是不能信任你任何一件事,對吧?」
「信任我?是誰讓我們都平安回家的?」
這對雙胞胎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試圖決定誰要當那個撫平即將爆發的爭執的人。這一次,馬修覺得他可以把自己貢獻出去。他慢步到兩人之間,攤開雙臂並重複了Papa的話。「在你們兩個又一次開始吵架之前我們就不能擁有一瞬間的安寧嗎?我們才到家。表現一下自制力。」
兩個男人表面看上去既羞又慚,但在幾秒的沉默之后,他們大笑出聲,搖了搖頭。如果他們又重新開始爭執,一切就都回歸正軌了。而他們兩個都很確定這點。
亞瑟閉眼聽著冰箱的轟鳴聲,感受腳底下的冰冷磁磚。接著深吸一口氣,向後退了一步…
他愛著他的家人。
從地殼到地核那麼深。
從一個星系到另一個星系那麼多。
以一個男人所能擁有的全部愛意去愛著他們。
Fin.


法文注釋:
Mon dieu!:我的天啊!
Dieu merci!:感謝上帝!
Mon cher:我親愛的
mon amour:我的愛
mon chou:我的白菜(法國人會用食物代稱愛人)
mon lapin:我的兔子
英文註釋:
sailor’s mouth:水手的嘴。指一個人用語粗俗不雅。
Pardon my French.:原諒我說法語。基本上用於一個人為了自己的髒詞或不雅言論道歉…一般來說是不會對法國人說這句話啦。
譯:再說一次,情節表現得好全歸給原作者,文句通暢歸給校對小天使,語句不順原意流失全歸給我。感謝你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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