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Mandelene(原文)
翻譯:映晴
校對:墨水瓶
作者的話:哈囉,大家好!這是第一章,而這個故事約有三章,大致上以《浩劫奇蹟》的內容為基礎。事實上,這個故事是來自湯不熱上saraalmezelon的請求,所以請一定要告訴她提出這個主意有多麼的棒!如果你也想點文,可以私信我或是在湯不熱上搜尋使用者名稱mandelene來找到我,拼法和這裡(譯註:在FanFction的使用者名稱)是一樣的。希望你讀得愉快!
附註:萬聖節快樂!(譯註:新年快樂!)
我得再次回到大海,到那孤寂的海與天,
而我唯一所求是一艘由星辰引舵的大船;
舵輪踢跳,風聲如歌,與白帆震顫,
灰霧浮於海面,而灰色拂曉破裂。 ──瓊·梅斯菲爾〈海之戀〉
他盡其所能純粹而堅定地愛著他的家人,從地球的一端到另一端那麼多,從地殼到地核那麼深,從一個星系到另一個星系那麼久。但有些時候,就算是他也希望能稍得喘息。
他愛他的孩子。他愛他的丈夫。他愛他這個人本身以及他所做的一切,但也有些日子他無力招架。在這些日子裡,他必須從中抽身,讓自己喘口氣,然後提醒自己他愛著他所有樣子的原因為何。
今天就是那樣一個日子。
「阿爾弗雷德,你踢到我的椅子了。我已經告訴過你在後面要乖乖待著。」
「Dad,對不起!」
「或許你應該坐到前面來,這樣我就可以好好看著你。」
「不!別叫我坐前面!」
鬧脾氣的抱怨從後方一再傳來,而亞瑟以雙臂抱胸做為回應,渴望能好好地把兒子訓一頓。這個十一歲的孩子在整段航程(提醒你一下,這是一段十二小時的航程)中完全是個麻煩,時不時就抱怨他有多麼不舒服或是他隔壁的女士持續獨佔了座椅扶手。他還太年輕、太沒有耐性去忽視那些令人不快的事物。就阿爾弗雷德的認知而言,整個世界繞著他轉,而他對於把自己的需求擺在別人之前毫不愧疚。
這是個亞瑟計劃要讓他改掉的毛病。
「我的腿麻了。」
碰。亞瑟的椅子又一次往前震了下,而他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大腦因此在頭顱中滾動起來。
「年輕人,等到我們下了這班飛機--!」
「噢,冷靜點,mon cher。我們都有些坐不住。」法蘭西斯搶在他講完威脅之前對他說。他拿下了耳機,那是他在半途中戴上的。好個聰明的男人。「阿爾弗雷德只是因為一點覺都沒睡所以脾氣暴躁了點。我們晚點讓他小睡一下吧。」
這又一次激怒了阿爾弗雷德,他憤怒得滿臉通紅。他的自尊從來沒被這樣打擊過。「嘿!我可不是什麼嬰兒!」
法蘭西斯暗笑幾聲,把頭探了過去以讓男孩看見他挑釁的微笑。「你當然是。你永遠是我的小寶貝。」
「才不!」
至少,他們另一個兒子馬修一直都安靜得像個天使。他坐在他的家長中間,亞瑟希望能讓男孩們換個位置,因為阿爾弗雷德正在報復性地大肆搗亂,然而這個可憐的男孩正因暈機造成的反胃而受苦,希望他的Dad和Papa能在身邊陪伴。
因此,亞瑟和法蘭西斯盡責地在旅程中照料著他。好吧,亞瑟做了大部分實質上的照護,而法蘭西斯則是來回輕撫孩子的背,試圖給予一些慰藉。
「就算是在度假,你還是無法從照護大家這件事脫身。」法蘭西斯注意到。他以為在泰國度過一個為期兩周的寒假能幫助他的丈夫放鬆並遺忘工作一陣子,但是,唉,他之前實在是太樂觀了。
亞瑟嘆了口氣。他並不介意自己必須處理這個情況。他知道醫生是二十四小時無休的職業,況且不論疲倦與否,他都會為了他的兒子盡一份力。他從登機箱中拿出一錠抗酸藥片遞給馬修,同時也給他一個溫暖的微笑。「吞下這個,親愛的。你會好過一點…阿爾弗雷德!我最後一次--!」
「我好無聊!」
「你就別讓我過去那裡!」
「別吼,你讓馬修更不舒服了。」法蘭西斯噓聲說到,拂拭著男孩汗濕的劉海,盡可能讓他放鬆。他親了馬修濕漉漉的鬢角,看著亞瑟把一瓶水放到他們兒子的唇邊。
「我會給那個男孩一些非常無聊的東西的。」
「噓。」
「喝一點,馬修。小口啜飲,好嗎?該死,我們在離開前有記得為廚房那盆木蘭澆水嗎?」
法蘭西斯搖了搖頭,試圖重整他的記憶。「那是你的工作。」
「我以為我請你去澆了。」
「有什麼關係嗎?」
「對,有關係!那些花是我的母親送的。要是他們枯萎了怎麼辦?」
「我們會買新的。」
「那不一樣,你知道的……現在放鬆,馬修。做幾個深呼吸。」
「我整個星期都在為了營業處處理商務事項,不管怎麼說都不可能有時間去幫植物澆水。」
亞瑟嘖了一聲並一臉不悅地確認了下他的錶。這個折磨人的航程什麼時候才會結束?「我老了。我記不得一件該死的事情,而我還不能依賴你來搭把手。而你覺得你比我們更高一等,就因為你是個商人。」
「別又開始說那些。我並沒有這麼想,只是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淹沒在各種事務之中。」
「那麼,我該讓你知道我也一直很忙。你來一整天都替人治療中耳炎看看。」
「D-Dad!我要──」
亞瑟以令人欽佩的速度抓過一個嘔吐袋,拉開它,拿到馬修下巴的位置。幾秒後,男孩失去了他在飛機上所吃的一丁點食物,肚子不受控制地作響,口中交雜著鹹味和酸味。
「嘔!」阿爾弗雷德在他吐完後笑著怪叫了一聲。
「我不想聽見任何評論。」亞瑟對他警告,起身去處理那袋污物。當他經過阿爾弗雷德的座位時,他在這個孩子的手臂狠狠拍了一下,以控制他的脫序行為。「今年你會在你的長襪中得到煤炭。」
「哈,真好笑。」
「我可沒有在笑,是吧?」
阿爾弗雷德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動身體,分辨不出他的父親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在唬人。「真的嗎?」
亞瑟無視了他,走去處理掉手上的袋子,回來時給了一個責難的眼神。他強調地揚起一邊的眉,俯身在阿爾弗雷德的耳邊低語。「你應該對你的兄弟更好一點。」
「我對他很好啊!」
「你不應該取笑他。他或許比你更敏感了一點,但這不表示你不用尊重他。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阿爾弗雷德已經惹上夠多的麻煩了,他知道開始另一樁爭執是沒有意義的。「好的,Dad。」
接著,機內廣播終於轟鳴著讓旅客知道他們即將降落。
那些字眼聽在亞瑟的耳裡真是無比美好。
「歡迎來到泰國。」
無可否認,他們所住的度假村甚至比照片中還要更美。每一扇窗都能看見綿延的金色海灘,浴室有個浴缸,而裝飾在牆上的抽象畫帶來了新鮮感和現代風味。很明顯地,法蘭西斯的好品味再一次大獲全勝。而亞瑟看見主臥室那張正呼喚著他的豪華大床後,實在也做不到對他的丈夫感到太過不滿了。
他一踢掉鞋子馬上直奔那張記憶床墊,臉朝下地癱在那裡,愉快地發出呻吟。他能永遠待在這裡嗎?當他能享受這樣令人驚嘆的陽光在他的皮膚上躍動,為什麼還要回去那又冷又陰雨綿綿的古老倫敦城呢?
「很棒,不是嗎?」當法蘭西斯問他的時候,他們的雙胞胎興奮地在週遭到處跑。馬修一定是感覺好很多了。
「姆嗯嗯。」
他聽見法蘭西斯笑了,但他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事實上,當一雙溫暖的手放到他緊繃的肩並開始按摩他痠痛的肌肉時,他已經在打瞌睡的邊緣了。指尖一路往他的背徘徊而下,而一雙唇碰了碰他的下巴。
「睡一下吧。」
不需要提醒他這件事,在他能張嘴回應之前沉重的眼皮就已垂落,而法蘭西斯滾到他的身側,以讓他更放鬆地休息。
「但別睡太久,大海正等待著我們,我們可以去游個泳。」
「是什麼讓你認為我會跟你一起游泳?」
「你騙不了我,亞瑟。我知道你迫不及待了。」
他們一同笑了起來,亞瑟有些暴躁地啄吻了下法蘭西斯的臉頰。「晚安。」
即使這時是下午三點,法蘭西斯還是點點頭,以自己的鼻尖輕蹭著亞瑟的,同樣對他呢喃著晚安。
決定讓沉睡的獅子留在他的巢穴裡一陣子,法蘭西斯忙於看顧男孩們。不是在自誇,但當他發現男孩們在騎樓讚嘆著海景、眼神離不開海潮的泡沫時,他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棒的爸爸。
馬修首先注意到他的到來,問道。「水裡有鯊魚嗎,Papa?」
「我不確定,但我也不想去查明。」法蘭西斯輕笑,一隻手臂搭上了馬修的肩。「明天就是聖誕節了。我有預感,就算我們離家這麼遠,聖誕老人還是找得到我們。」
「Papa,聖誕老人不是真的。」阿爾弗雷德不帶任何情緒地說。他已經讓自己的臉輕度曬傷了,這代表著亞瑟醒來之後又有一件事要煩惱。他的行李箱中可能有瓶一升裝的蘆薈凝膠,就放在他塞滿東西的急救箱旁邊。
「那麼去年又是誰送給我那隻完美的手錶呢?」
「Dad送的。」
法蘭西斯把一隻手放在心口,假裝自己被冒犯。「不,我不相信。」
馬修給了他Papa一個同情的眼神並靠在他的臂彎。「你不用一直欺騙我們,Papa。我們已經知道真相好幾年了。每一個家長總是以自己的筆跡寫著『來自聖誕老人』。學校裡每個人──」
「啊哈!看看現在這些學校都做了些什麼──把孩子們的想像從他們身上剝除!這實在是太糟了!」
當他們的Papa沒看見的時候這對雙胞胎一起翻了個白眼,意識到如果他們不想再聽見其他嚷嚷,就得馬上換一個話題。
這一次是阿爾弗雷德先行動。「我餓了!」
「我也是!」馬修跟上,附帶一個明亮的笑容以安撫他Papa激動的情緒。「我們什麼時候去吃晚餐?」
「Mes lapins,我一個小時後會把你們的爸爸叫醒,然後我們就可以去其中一間度假村內的餐廳。如果我現在叫醒他,他會把我的頭咬下來。」
男孩們笑了出來,但法蘭西斯只有一半是在開玩笑。
他持續注意著時鐘,當一個小時過去,他遵守他的諾言去搖了搖亞瑟的肩膀,即便這使他有些難受。男人輕輕地打鼾著,而只有幾乎把所有能量耗盡的時候他才會這樣。他睜開眼時裡面充滿了血絲,而意識恢復的瞬間呼吸稍微停滯了一下。
「該起床了,mon amour,否則我們就要錯過晚餐了。」
亞瑟抬手抹了抹憔悴的臉,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坐起身來。「好吧,我需要換一身衣服。這些衣物讓我想起那個糟糕的航程。」
他解開襯衫的扣子,而法蘭西斯看著他,有些靦腆的露齒而笑,難以抑制自己的視線和笑意。當然,他看過亞瑟換衣服幾千次了,但這一次似乎有些特別之處。或許是以身後的沙灘作為背景時,他看起來就像是在發光一樣。而他依然處在既放鬆又昏昏欲睡的狀態,一舉一動與平時相較都放慢了。周遭所有的一切全都溫暖又模糊。
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正被怔愣地注視著,而法蘭西斯對此非常慶幸。他一直以來都渴望著能夠不被打斷地欣賞他的丈夫。對他們來說,擁有這些屬於他們自己的片刻很難,尤其是男孩們總是奪走了他們的注意。他想,他會在他們回家後挑幾天帶亞瑟出門幾個小時,以讓自己能享有他。他們將閒坐著喝茶,像他們在承擔家長之責之前那樣談天。
接著,這個時刻結束了,法蘭西斯在亞瑟轉過身時偏開了視線。
「聖誕節!聖誕節!聖誕節!」
昨晚有誰用大槌敲他在他的頭上嗎?感謝他的時差,亞瑟睡得像顆石頭一樣,並且他能夠完全滿足於將剩下的假期拿來冬眠,直到一個沉沉的重量壓到他的肚子上,擠壓他的膀胱。
「我的內臟……」
阿爾弗雷德發出一聲尖叫,而亞瑟終於以睜開眼睛來迎接他的襲擊者。法蘭西斯已經下床了,他能聽見他在遠處跟馬修說話。
「嘿,Dad!今天是聖誕節!」
幸好,一個堅定的推擠動作能讓阿爾弗雷德與他之間保持一個間隙。「我已經聽見了。」
「你會給我什麼?我們可以現在拆禮物了嗎?拜託,拜託,拜託──!」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不會得到任何禮物因為你給我惹了太多麻煩。」
「但你不是真的這麼打算!」
「對,我就是這麼打算。」
「Daaaad!」
亞瑟踩上硬木地板,穿上拖鞋。他現在處於不想聽任何廢話的心情,特別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喝到茶。「你吃過早餐了嗎?」
「還、還沒,但--」
「先吃早餐,」亞瑟說著,拉伸他僵硬的腿。「以及我要你為昨天糟糕的舉止道歉。我期望你從現在開始有與你的年齡相應的舉止。你已經十一歲了,已經大到不應該嘀咕著抱怨、生悶氣和噘嘴來得到你要的。我說得夠清楚嗎?」
阿爾弗雷德咬著他的下唇,晃著他的腳跟,思考著他父親的話。「如果我已經那麼大了,你怎麼能不讓我滑滑板?」
拜託不要又一次開始這個話題。
「那完全是另一件事。你不能擁有滑板,因為你只會以摔斷骨頭收場。」
「不,我會很小心的!」
「我的決定已經定了,阿爾弗雷德,而我還在等你的道歉。」
阿爾弗雷德交叉雙臂,重重跺腳,亞瑟可以感覺到他正醞釀著要發洩脾氣。他並不想在他們預計要擁有一個有趣假期的時候還得處罰這個男孩,但現在他就像踩在紙一樣薄的冰面上。「這不公平!我所有朋友的家長都讓他們滑滑板!」
「我不在乎其他家長怎麼做。你是我的小孩,而我的答案就是不行。」
「你是最糟的家長!你從來不讓我做任何很酷的事!」
亞瑟的語氣嚴厲了起來,稍稍低頭以直視他的兒子。「不要用那種語氣對我說話。你可以過去牆角那裡站著直到你冷靜下來。」
「不要!」
當阿爾弗雷德咆哮著他是個多麼惡毒又無情的父親的時候,亞瑟毫不猶豫地跩起這個男孩的手腕,把他拉到臥室的牆角。法蘭西斯短暫地探頭以看一眼這裡出了什麼麻煩,然後他和亞瑟繼續了他們的晨間日常,就像是一切再次美好起來一樣。
「這感覺真奇怪,」當他們開始咀嚼早餐時,法蘭西斯這麼評論。「我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一個溫暖的聖誕節。」
阿爾弗雷德大聲地抱怨了幾分鐘,但當他發現自己被忽略時,他沉默了下來,為自己感到難過。他確信自己是對的,因為Dad為所有的事都過於擔心,也支配了他太多事情。為什麼他不能擁有一點自由?
吃完早餐後,亞瑟把他叫了過來,繃著的一張臉適切地顯示著做為父親的威嚴。
「你有任何話要對我說嗎,阿爾弗雷德?」
這個男孩還沒準備要承認他的戰敗,於是他搖了搖頭。
阿爾弗雷德本質上是個好孩子,亞瑟也知道這點。他願意守護他的家人,熱愛逗別人大笑,也能迅速吐露情感,但他性格中固執的那一面有些時候實在是難以控制。他不喜歡被告知要去做什麼,因為那讓他覺得自己比他人更低一等,即便亞瑟和法蘭西斯在他心中是最重要的也一樣。
「今天是聖誕節,小夥子。別這樣。」
亞瑟沒有得到回應,於是他哼了口氣,繼續留下阿爾弗雷德沉浸在自己的憤恨中。如果這男孩不想配合,那麼他將在室內度過剩下的一天,並且不被允許參與家庭活動。他遲早會潰敗,就像他以往那樣。
於是,法蘭西斯、亞瑟與馬修丟下阿爾弗雷德開始拆禮物。他們全都因為他的缺席而有些沮喪和憂慮,因為這讓一切都不同了,但亞瑟不會因此屈服於那孩子的要求。他知道他必須讓他的決定堅定且一致,否則阿爾弗雷德永遠也學不乖。
「一臺遙控車!」馬修在打開寫著他名字那個最大的盒子時興奮地大叫。他大大的笑容咧到耳朵那麼高,一次抱住了他的兩位父親。他其他的禮物包含了一雙新的運動鞋、一隻馴鹿布偶以及一個上面印著他最愛的曲棍球隊的後背包。他不可能要求任何更好的東西了,而且知道Dad和Papa這麼了解自己的感覺實在太棒了。
法蘭西斯在馬修試穿運動鞋時揉了揉他的頭。「你喜歡你的禮物嗎?」
「沒錯,謝謝你們!」
「我很高興至少還有人感到開心。」亞瑟喃喃著,親了男孩的臉頰一下。「聖誕快樂,親愛的。不得不說,我同樣非常喜歡我的禮物。一件外套、一些書、一件皮夾、一條領帶,以及一套美麗的蠟燭。謝謝你,法蘭西斯。」
法蘭西斯對他眨了下眼以示回應。「你怎麼會謝謝我呢?你應該謝謝聖誕老人。我覺得聖誕老人今年實在太寵我了,有鑑於他買給我這瓶昂貴的科隆香水。」
「你已經在購物中心試用它好幾年了,我就覺得──」
他以一個吻打斷了亞瑟。「聖誕老人實在對人太好了,能知道他為我想了這麼多真好。」
亞瑟感覺到他的耳朵紅了,同時一陣溫情爬上了他的胸口。「你說得對,他不該對人這麼好……我該確認一下我們的叛徒了。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在那裡悶悶不樂好一陣子了。」
他從地毯上起身,又一次走向臥室,發現阿爾弗雷德正悔恨地抽噎哭泣著。他終於放棄了他的自尊,而亞瑟覺得這讓他心底對男孩的憐惜又加重了點。
「阿爾弗雷德?」
「Dad,對不起!」他流著淚,屈膝蹲下。「我很抱歉當了壞小孩還有不聽你的話還有──!」
「看著我。」
淚眼迷濛的藍眼眨著對上綠眼堅定的凝視,亞瑟知道在一切回歸正軌之前還需要一個小小的告誡。
「那些規矩是有原因的,我的孩子,當我告訴你要去做什麼事情的時候,是因為那對你來說是最好的。我永遠不會無緣無故叫你去做任何事。當你爸或是我給你指示的時候,你不能拒絕我們。以及當我們做了決定,那個決定就是最後的結果,不是拿來辯論的。你明白了嗎?」
「是、是的。我很抱歉!」
「謝謝你的道歉。」
他們交換了一個擁抱,亞瑟讓阿爾弗雷德把頭埋在他的頸窩。他的孩子再怎麼令人惱火,還是他的孩子。而不論他惹了多大的麻煩,他永遠能在一天的最後原諒他。
「Dad,我愛你。我之前說的話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小夥子,我也愛你。」
「我應得一塊煤炭。」
亞瑟笑了出來,指節梳過男孩的頭髮。「我可不這麼認為。我確定聖誕老人帶了一些上面有你的名字的東西,為什麼我們不去看看呢?」
果真,那裡有一盒全新的、關於機器人從聖誕老人手中接管了地球的電玩。阿爾弗雷德想馬上玩,但又想起他還沒碰過海灘,而他不能忍受繼續放著沙灘不去。於是,Dad和Papa帶他們去水邊待到午餐時間,接著便在外頭遊玩,又為了更了解當地而在小城散步,一天就這麼度過了。這是個不同以往的聖誕節,而當他們在傍晚回到度假村時,聞起來就和海水與海鮮一樣。
阿爾弗雷德覺得這一切都完美得不像是真的。
「Dad,我現在就想去池子裡游泳。」
「我知道,馬修,但你需要先塗上適量的防曬乳。以及,你的鴨舌帽去哪了?如果你讓你的頭持續曝露在在高溫中,你會中暑的。」亞瑟輕聲責備道,在孩子的肩上又抹了大量的香蕉味防曬乳。「稍微低一下頭,這樣我才能抹到你的後頸……就是這樣。」
「什麼是中暑?」
「當你暴露在太陽底下太久你就會中暑,它會讓你頭暈和頭痛。現在讓我處理完你的背,你就可以加入你的兄弟了。」
法蘭西斯在他的沙灘椅上摘掉墨鏡,嘲笑他的伴侶。一陣強風吹亂了他的頭髮,在熾熱的天氣中很是舒服。這天氣有一些太好了,他想知道是不是有個暴風雨即將來臨。他可不想剩下幾天都要在室內度過。「如果你再把更多乳液抹到他身上,他就要被它們淹沒了,亞瑟。」
「閉嘴,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噢,是的,醫生。知道你正在處理真令人安心。」
亞瑟皺起眉,繼續塗抹油滑的乳脂。「你在嘲弄我,而我在試圖保護我們的孩子免於皮膚癌。我得讓你知道那是種非常嚴重且危及性命的疾病。這些紫外線除了麻煩什麼也沒帶給我們。」
「是,因為在露天泳池度過的一個小時想必是致命的。」
「你是隻無可救藥的青蛙。」亞瑟厲聲說到,接著把注意力轉回他們的兒子身上。「好了,馬修,我完成了。跑過去吧,確保你的兄弟沒有做什麼惡作劇。」
當他們的男孩開心跳進池中使水花飛濺,法蘭西斯哼笑出聲,說到。「你把他憋壞了。」
「我沒有。謹慎了點還真不好意思喔。」
「你把謹慎這個詞推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亞瑟假裝翻動他那本隨身攜帶的書,非常明確地表示他要以沉默回應他的丈夫。他拒絕再浪費任何一分鐘於爭執上。畢竟,他並不常擁有休閒時光,而他有一串長長的書單計畫要在回家之前讀完。
然而,法蘭西斯還沒騷擾夠。「我一直在精進我的仰泳。」
亞瑟把唇抿成一條細線,清了清喉嚨。「真迷人。」
接著,法蘭西斯把自己像炸彈一樣拋進池子裡,開始與雙胞胎打鬧了起來,把水濺得到處都是。馬修與阿爾弗雷德雙雙笑彎了腰,全身濕透,滿面潮紅。
那是個迷人的景象,亞瑟看著他們,默默揚起微笑,感覺既悠閒又幸福。他只希望他們能分享更多一點這樣的時光,但亞瑟知道他必須工作,況且他的日程一向吃緊。而即便法蘭西斯有辦法能在家工作,他的事業也同他一般行程緊迫。
他發誓要騰出更多的時間。
「什麼──?」
一聲自大海傳出的轟鳴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抬起視線看向那道分隔度假村與海灘的牆。遠方的棕梠樹抖動著,而在亞瑟能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之前,一道由藍綠色海水構成的巨浪吞噬了目所能及的一切,也捲起了保護牆。他被浪一同掃過,有一瞬間,他認為自己正在惡夢之中。
直到他聽見法蘭西斯呼喊著他的名字。
他吞下一大口海水,在另一道浪把他拍到一棵鄰近的樹上時嗆咳了起來。他所能聽見的只有玻璃碎裂聲與混雜的哭喊。而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以至於他幾乎找不到一個機會能換氣。
「法蘭西斯!」他喊了回去,掙扎著維持他的頭在水面上。他的家人不在他的視線範圍中,正當他張嘴要再喊一遍時,便被從依附著的樹上扯離,帶往大約是海灘的方向。周遭全是碎片與殘骸,他試著抓住什麼東西--任何能讓他保持在水面的東西都好。「法蘭西斯!」
「Dad!」
阿爾弗雷德。是阿爾弗雷德的聲音,他對此非常確定。他的雙眼在海水與殘骸所構成的無盡迷陣中搜索,而當他的視線終於落在那男孩身上時,他的心臟幾乎要停了。他的兒子正鋌而走險地懸掛在殘破的鷹架上,乞求著援助。
「阿爾弗雷德!」他叫喚他,有些喘不過氣。「我來了!」
他試著趕到男孩身邊,正當他開始縮短他們兩個的距離時,有什麼木製的堅硬物品撞上亞瑟的胸膛並刺進他的皮膚。他痛喘一口氣,看見周身的水轉紅,太過震驚而來不及有所反應。
「Dad!」
阿爾弗雷德需要他。他的兒子需要他。
這個想法壓過了其他的一切。亞瑟從恍惚中驚醒,拔出了刺在身上的東西,腎上腺素太過充足以至於忽視了痛楚。幾秒後,他碰到了阿爾弗雷德並將他拉進懷裡,安心得他都要擔心自己會因此失去意識。
他們倆都累得說不出話,於是亞瑟領著兩人往淺水處前進。強勁的水流在幾分鐘後退去,很快地,他們到了更靠近地面的地方,水深只到亞瑟的大腿。
「發生什麼事了?」這是阿爾弗雷德在最糟糕的一切過去時第一句說出口的話。
「海嘯。」亞瑟回應到,一隻手持續緊壓著胸前的傷口。呼吸伴隨著疼痛,而且他可以感覺到溫熱的血從傷口處汩汩淌出,但他知道他必須為了阿爾弗雷德保持鎮定。
「都結束了嗎?」
「我想是的。」
「Papa 和馬蒂呢?」
亞瑟用了所有意志力才讓淚水留在眼眶裡。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而他就這樣與一個孩子一起困在一個他不熟悉的國家。更不用說他正大量失血,對於得到治療不抱任何希望。「我不知道。」
「我們得回去找他們。」
「我得先確保你的安全。」亞瑟告訴他,沉重而緩慢地向前走。走了幾步後,他停下來並彎下身以好好地檢視阿爾弗雷德。除了一些擦傷和淤青之外,他安然無恙。「你沒事嗎?有哪裡在痛嗎?」
「沒有,我──」男還瞪大雙眼,舉起一隻手觸摸亞瑟暴露的傷口。「你、你在──」
「不要緊的。」亞瑟向他保證。他做了個深呼吸以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繼續向前走,即便他更想直接躺倒在地。
但阿爾弗雷德已經作為他的孩子太久了,接觸了太多醫學領域的相關知識,以至於不會這麼輕易掉入這個安慰之詞中。「Dad,我們得讓你得到幫助。」
「我們會往城鎮走。」
「要是Papa和馬蒂──?」
亞瑟的眉毛和臉全皺了起來,神情痛苦。如果他們能到高一點的地方,他們就能從這些該死的水裡出來,並查看有沒有其他任何人在周遭。「別說了,阿爾弗雷德。不是現在。」
他們繼續走了一段時間,直到亞瑟突然停下,使得阿爾弗雷德撞上他的背,對此感到困惑不解。
「把你的眼睛閉上,阿爾弗雷德。」他說到,吞了吞口水。
「為什麼?」
「照我說的做。」
順從地閉上眼後,亞瑟牽起他的手引導他向前走。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他不願意讓他的兒子看見被破壞的一切和消逝的生命。直到走進一片空地,他才讓男孩再次睜眼。視野中依然不見任何人影,而亞瑟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開始因失血過多而顫抖。如果他不在短時間內坐下,他就要昏過去了。
阿爾弗雷德察覺到他變得多麼蒼白,仔細研究起周遭環境以找到一個能夠休息的地方。幾碼之外有一棵大樹,而如果他們爬上去,至少就能脫離這些海水。
「Dad,你還好嗎?」
「是的。」
不出所料,阿爾弗雷德並沒有被說服。他催促他的父親到樹那裡,而當他們終於抵達,他Dad已經全身冷汗地發暈。阿爾弗雷德演示爬上一根堅實枝幹的最佳方式給他看,但他的父親放棄地靠在樹幹上,認為自己已經虛弱到做不了這件事。
「Dad,拜託。你得上來這裡。」
「不,阿爾弗雷德。我做不到。」
他從來沒聽過他的父親像這樣說話,而且他不敢相信他就這麼放棄了。這足以讓阿爾弗雷德挫折地流下淚。他滑下樹,站到這個男人旁,靠在他全濕的T恤上啜泣。「Dad,拜託。你得試試看。我不願去想如果你不上去休息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亞瑟自己也流了一點淚,他吻了吻阿爾弗雷德的頭頂,艱難地呼吸著。他怎麼能說不呢?「好吧,我試試。」
他踩空了不只一次,還擦傷了手掌,但在費了許多力氣的奮鬥後,亞瑟還是爬上了樹並終於能夠躺倒休息。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而阿爾弗雷德在他身邊急得團團轉,緊張不安地哭泣並請求他保持清醒。
「D-Dad?求你了,說點什麼吧。」
「那個出血。」亞瑟呻吟,稍微抬起頭以再一次檢視傷口。他已經疲倦到無法持續緊壓著它,所以他請阿爾弗雷德為他做這件事。「持續用手壓著它,就算是我開始抱怨那很痛也不要拿開。」
阿爾弗雷德點點頭並持續觀察著周遭是否有任何跡象顯示有人存在。「Dad,我會找到援助的。別擔心,好嗎?」
亞瑟吭了一聲以示答應,全身發顫。他現在已經視線昏花,並且盲目地希望法蘭西斯能找到他並把他從這個荒地拖出去。
「Dad,我想我看見別人了。嘿!在這裡!」阿爾弗雷德大喊,向走進海岸的兩個人影揮動雙臂。「他們看見我們了!我想他們看見我們了!」
而那是亞瑟的世界轉為一片黑暗之前最後聽見的東西。
TBC.
法文注釋:
mon cher:我親愛的
Mes lapins:我的兔子們
mon amour:我的愛
譯:
心得可以直接留在下面,等三章全翻完後我一次把網址給原作者時會順便翻過去給她(不想被我翻完全可以理解,註明一下就好)。情節表現得好全歸給原作者,文句通暢歸給校對小天使,語句不順原意流失全歸給我。以後大概也會在這邊講一些個人心得,雖然我全看完了但不會爆雷的。
其實我特別喜歡亞瑟訓阿爾的地方w,會讓我想到我在那個年紀我媽也是這樣訓我的,有很多句根本一字不差哈哈。以及我從第一次看就想吐槽,你們在飛機上這樣吵鬧不會被空服員關切嗎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