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報復幾年前的冷遇,看來亞瑟的生殖腔就是打定主意要折磨他。
剛剛讓人驚嘆的擴張速度到了四指卻開始停滯,只好轉到產房旁的待產室等。一旁的醫護人員討論著這個狀況不常見、考慮是否要採取什麼行動,但他已經痛到無法留意他們對話的細節了。
很痛,非常痛。不知道軀體內部發生了什麼,但感覺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扭曲變形一般。剛剛是痛到想罵人,現在他幾乎說不出有意義的話語,一張口彷彿頻死的野獸。
法蘭西斯在旁邊握著他的手,一聲一聲地叫他吸氣吐氣,不時用空出來的手揉按他的臀側、拭去滲出的冷汗和淚水。其實亞瑟已經不知道這些動作能不能舒緩痛楚了,那些黏膩的手汗也出賣了對方臉上平靜的真實性,但就算那是偽裝,亞瑟僅有的一點神智還是由衷感謝。
又煎熬了三個小時,他總算能進產房了,卻在模模糊糊中聽見「你先在外面穿好衣服,等你先生準備好才可以進來。」
亞瑟還沒反應過來,已經空著手被推進去。剛剛他的注意力全在法蘭西斯身上,現在又要重新在一片朦朧的世界裡匯聚意識,一時半刻實在做不到。他只知道自己被搬到產檯上,之後一連串的處置也分不出來了。直到自己的鼻前被放了氧氣管,助產士在他耳旁重複了幾次指示,他才聽了進去。
「你要記得呼吸!」「呼吸!等一下收縮的時候頭往前看肚子用力。」「用力的時候憋氣,換完氣再用力!」
聽進去是聽進去了,但他一時也反應不過來,對方已經說到第三句,他還在消化第一句話,大口喘氣著無暇他顧。
「收縮的時候用力,知道嗎?」
醫生又說了一次,他點點頭。
「用力的時候往前、看肚子、憋氣。」
雖然有點茫然,他還是再次點頭。
那隻手又回來了,他緊緊回握,猛然想起剛才談好的條件,視線左右來回找著那張臉。
「我在這裡。」聲音從他的右後方傳來,接著移到了他的右邊。「別怕。」
其實他不怕,就是痛到思緒亂成一團,所以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回嘴,只好盯著那雙藍眼睛,把手握得更緊一點表示抗議。
然後就是一次次用力,亞瑟也不知道這樣用力到底有沒有用、什麼時候會結束,只知道法蘭西斯另一隻手也是一次次壓在他背上,時不時還記得要提醒他吸氣。
不知道醫生說了什麼,他瞥到法蘭西斯的長髮晃過去像是要轉頭,一時急得嘶吼出聲:「法蘭西斯!」
過了幾秒,他才組織好下半句,沙啞地開口。「看我。」
法蘭西斯可能是嚇了一跳,他眨了眨眼,專注地看著淌淚的綠眸,說:「醫生說看到孩子的頭髮了。」
真的嗎?
他想問,但剛剛那一吼已經讓節奏亂了點,他忙著找回用力的時間點,暫時沒機會問出口。下一次找到說話的空檔時,已經是第一個孩子衝出來之後了。
那感覺很神奇。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內壁一邊擠一邊描繪出孩子的頭與身,還有液體嘩啦啦地跟著流出來。或許是因為剛剛被吼了一次,法蘭西斯沒有轉頭去看孩子,視線還是黏在他臉上,裡頭卻多了幾分擔憂。
就算他不看,此時的血腥味對Alpha來說還是濃得嗆鼻,法蘭西斯也不知道這出血量是不是正常的,只希望這一切快點結束──老天,竟然還有一個。
孩子沒有馬上哭出聲來,也沒有抱過來給他們,亞瑟不想叫法蘭西斯去看──也不敢──直到微弱的哭聲傳進耳中,他才勉強扭出一個微笑。「你等一下再看。」
有第一次的經驗,第二次就不會那麼慌。痛還是痛,但至少知道要怎麼做,這個孩子又比上一個小,不到半小時就滑了出來。確實是滑,雖然多少也有擠壓,但這個孩子感覺像包在水球裡似的,應該是裹著羊膜就衝出來了。
這個孩子比他哥哥哭得還響,但也沒有立刻抱到他們眼前,亞瑟喘著氣,不知道要說什麼,兩人又一次面面相覷。這回打破沉默的是助產士,他一邊教法蘭西斯之後怎麼從肚子按摩生殖腔,一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拉著臍帶,牽引胎盤。
「孩子呢?」亞瑟開口吐出氣音,一邊扯著法蘭西斯的手,不希望他藉此亂看。
「這裡。」護理師把先出來的那個抱過來,卻沒有送到他懷裡,就只是抱過來給他們看一眼。「等一下要直接送新生兒科。」
他全身已經清理完畢,也因此泛紅的皮膚再清楚不過,就算聽說嬰兒出生時都是紅通通的,這樣的紅還是張牙舞爪地撓在兩人的心口上。等到小的也抱過來,事實就更明顯了──那確實紅得病態。
他們就在眼前,很小,很脆弱。
法蘭西斯和亞瑟輕輕地碰了碰那兩雙小腳,不敢多做什麼,兩個孩子不久就被抱開,亞瑟則繼續把胎盤生出來──那個沒有完美達成任務的胎盤──到胎盤出來,醫生開始幫他縫合撕裂傷時,他還是有些渾渾噩噩,法蘭西斯則是若有所思地摩娑他的手。
一直到他被送到產後護理房,法蘭西斯額頭抵著他的肩膀哭,亞瑟才從這整個經歷中回到現實來。
「怪了,怎麼還有第三個呢?」他伸手揉揉對方的後腦勺。
「你那麼痛……你……」法蘭西斯後面的話模糊不清,只聽得到一陣陣哽咽。
「別哭啦,往好處想,我應該不會再做惡夢啦……這比那個痛多了。」
這話只讓法蘭西斯哭得更兇了,亞瑟嘆了口氣。
「都結束啦,之後辛苦的是他們了。」
對方沒理他,喃喃著。「我要結紮。」
「先把錢留給他們用吧。」亞瑟笑了幾聲,越笑越苦澀。「我住院花的錢已經很多了,又不清楚他們的狀況,先別再像以前那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你別擔心這個,好好復原就好。」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累了,先睡一會。」
「嗯,晚安。」法蘭西斯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悄悄嘆了口氣。
【7/3】
本來以為一切要開始走上正軌,沒想到第二天晚上法蘭西斯就被懷裡的人熱醒。生殖腔悄悄成了細菌的溫床,亞瑟手臂上的針眼又多了一個,打起了抗生素。
復原需要時間和修養,但亞瑟的老毛病還是那樣子,他能自己下床,法蘭西斯便又被趕去上班了。這還不要緊,當他聽見對方邊擠奶邊請自己幫他把電腦帶來的時候都要氣笑了。
「你透支身體賺的錢搞不好都還不夠抵多出來的醫藥費呢。」
這話大概是戳到亞瑟痛處,他罕見地沒有多做堅持,只是扁了扁嘴,不滿地翻了幾個白眼,繼續低頭和他的胸奮鬥了。
白天這樣子,好像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到了晚上就會發現這時候的亞瑟確實脆弱。就像之前流產後一樣,生產完本身就會一陣一陣地痛,更不用說發生感染。抗生素和止痛藥確實有效,但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解決痛苦。
那天晚上,在產後護理房終於能跟亞瑟一起睡雙人床的法蘭西斯被熱醒,亞瑟被他的動靜驚擾,迷迷糊糊地也醒了,整個人燒得七葷八素,抓著他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亞瑟完全清醒後一點也不承認這句話曾經存在過,但法蘭西斯還是把他攬進懷裡好說歹說了一陣才去找醫生。他不知道亞瑟當時到底是為什麼、對誰道歉,是對不起兩個體弱的孩子,還是對不起生了兩個體弱的孩子給他。然而,不論是哪一個,都沒有必要,這個人已經受苦受難了七八個月,還有什麼對不起的?
他還記得亞瑟很久以前說過他成不了眼睛只看孩子的爸爸,現在看來可不是這麼回事。
有幾個瞬間,他還寧可亞瑟真的是他預言的那種人。
TBC
註:
- 陣痛:真的要生的陣痛是規律性的,會越來越頻繁。一般初產婦從開始陣痛到全開差不多十小時,經產婦就快很多…但是這只是平均,每個人的時間差很多,以極端案例來看,有四十小時的,也有人不到一小時。通常前面幾指很慢,兩指後擴張速度加快,但每個人變異也是很大,也有人三四指以前很快,後來就慢了下來。
- 有研究結果是被伴侶握著手可以減痛,雖然這研究應該還沒被整個醫療界公認,但是伴侶在旁邊通常是可以起到安定人心的效果(除非他比產婦更慌),有時候他說的話也比醫療人員說的話更容易讓人聽進去。
- 雙胞胎輸血症候群的新生兒,受血方通常會脹紅,體型較大,而供血方則較小、較蒼白。
- 破水太久容易造成產後感染(產褥感染),雖然破水後安胎時有打抗生素預防,但生產時、產後殘留組織還是可能造成感染。
- 一點衍生的個人看法,男性的胸天生比女性小,就算在ABO設定,裡面的乳腺葉應該還是比較少?雖然懷孕過程中會有一定程度的增生,之後泌乳量平均上應該還是不如女性(?)另外骨盆也不太一樣,整體看起來生產應該是比較不易的。這樣看來,在性別角色稍比現實社會僵化的ABO世界觀中,男性Omega的社會地位可能還比女性Omega低一些?(至少光是在擇偶選擇上應該就會出現有人/長輩想找女性的意願大於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