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
「我們都知道他很優秀,但你也不要太放縱他。」趁著亞瑟被哥哥拉到旁邊說話、柯克蘭女士們正低聲對另外兩個兒子訓話,波若弗瓦夫婦也把法蘭西斯拉到旁邊去。
「他為我付出了很多。」法蘭西斯瞄了一眼亞瑟,確認他聽不到這裡的對話。「我也有對不起他的地方。」
「你是個溫柔的孩子。」波若弗瓦太太苦笑。「太溫柔了,這樣會受傷的。」
「至少也為你的孩子著想。」他的父親開口。「你們之前有流掉過吧,你剛剛的表情太明顯了。」
「那不是他的錯。」他急著想為自己的丈夫辯解。「我們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有了。」
「然後他照常工作,就沒了,是嗎?這次你們知道了,你還讓他去?」
「小產也很傷身的,這也是為他好啊。」母親補上一句。
他當然知道那很傷身,亞瑟那時候整個人慘白得像幽靈一樣。但那次會流掉根本不是因為上班的關係,不過他知道把真正的原因說出來只會更糟糕而已。
「再說,孩子出生後呢?他要把小孩扔在家裡嗎?」
「我們會討論這個問題。」他看見威廉戴上帽子離開,亞瑟回過頭來注意到這邊了。「你們就放心吧。」
「你可不能什麼都為他退讓,讓自己過得舒服點吧。」他的父親用這句話結束這場秘密交談。
法蘭西斯嘆了口氣。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手上的酒一飲而盡。
當剩下的客人一個個搭上計程車離開,屋內回歸寧靜,就是收拾的時間了。這時候就顯現了客人沒帶小孩過來的好處,他們基本上只要洗杯盤擦桌子就行了。
「你歇一下,我來就好。」亞瑟把客廳裡最後一個高腳杯放到托盤上,端起托盤往廚房去。「你今天做得夠多了。」
「剩菜我來收吧。」法蘭西斯跟過去,走進廚房邊的餐廳。
「不,你去休息。」另一個人水槽前轉頭對他皺眉。
「是我爸媽私下對你說了什麼嗎?我就不該答應讓他們來──」
「不,我只是單純覺得你今天的勞動上限已經到了,他們只是關心你罷了,對我沒什麼不禮貌的。」
「我很抱歉,他們沒有給你應得的。」
「他們把你給我了,這還不夠多嗎。」亞瑟把水關上,走進餐廳,抽走法蘭西斯手裡的盤子。「不要為了我跟他們鬧不愉快,他們是你的家人。而且我哥也沒對你多好,我也不該讓他們來的。」
「那不一樣,他們對我跟對你差不多。」
差得可多了。雖然亞瑟還是覺得他的哥哥們是一群混帳──威廉稍微好一點──不過他們四個心裡都知道能這麼欺負彼此的也就自己人,護短得很。
他正想著要怎麼接話,就看見法蘭西斯皺著一張臉在口袋裡翻找什麼,呼氣聲咻咻地掃過他耳邊。他往旁邊抓過椅子,扶著對方坐下,一邊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硝酸甘油片塞進對方舌頭下。
「我剛剛就說你今天從早忙到晚,還動氣,才叫你休息一會。你就是不聽。」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嚇你。」法蘭西斯長舒一口氣,舌頭下的異物與灼燒感讓他咬字有些模糊。「沒事了,謝謝你。」
「你就乖乖坐著,等我弄完再攙你上樓。你已經暫時失去獨自行動的許可了。」
法蘭西斯應聲,看著對方一臉平靜地把還能吃的剩菜裝進保鮮盒,突然靈機一動。「我們買個洗碗機吧。」
「我們就兩個人,今天這次洗完就沒了,買什麼洗碗機。」
「很快就不只兩個了,親愛的。」
「買了誰要搬回家?」
「好問題。」
「你慢慢想,我不介意你想八個月。」亞瑟抱起疊好的空盤子,暫時把法蘭西斯一個人丟在餐廳裡。
剛剛的事情發生得太快,他甚至來不及感到恐慌或害怕就已經做出反應了。但這不表示這些情緒不會找上門,當他機械地刷洗盤子的時候,腦子裡沒事可做,就開始後怕了。
他想,法蘭西斯的父母會感到不悅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的。自己竟然讓他從早上起床就開始張羅,到底是哪來的膽子。就算他爸媽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也改變不了自己該被追究的事實。他實在不應該因為自己身體有變就不假思索接受法蘭西斯的體貼。
「亞蒂。」法蘭西斯跨坐在那張椅子上,趴著椅背盯著他瞧。「我說真的,不管他們說什麼,那些話不要往心裡去。他們沒看見你忙了大半天把家裡收拾乾淨,又掃又吸又拖的。我在廚房的時候衣服也不會自己就乾乾淨淨熨平摺好或掛起來。」
「但我還是讓你太累了。」亞瑟沒有轉頭。
「真巧,我也覺得我讓你太累了。」法蘭西斯嘆氣。「剛剛那個不太嚴重,就是個後遺症,而且就算沒做什麼也有可能發生…你也清楚,不然你不會隨身帶我的藥,不是嗎?」
亞瑟沒有回答。
「哎呀,」他抓抓頭。「你真的嚇到了。別這樣,我不想變成他們的共犯。」
本來亞瑟對這些家務分配的指指點點不為所動,那種對雜音的不屑一顧像是銅牆鐵壁一樣。可是一但法蘭西斯出什麼事,這道牆不只會垮,還會直接砸在亞瑟身上,這個人檢討自己起來比別人檢討得還狠,偏偏又死腦筋。他不只把生理上的弱點交給了法蘭西斯,精神上也是,這是愛情裡讓人困擾的部分。
「威廉看出來了。」廚房裡的人突然沒頭沒腦跳出一句話,大概過了一分鐘才開始解釋。「他知道你心臟的問題了,他說回去會給我一份心血管科醫師的推薦名單。」
「所以那時候你們在談這個。」
「嗯。」
「他應該也要給你生殖科的名單啊。」
「誰知道,或許他覺得你比他們需要保命。」
喔,這聽起來實在不怎麼友善。「所以是他先嚇了你一次,你反應才會這麼大。」
「或許吧。」亞瑟低聲喃喃了什麼,然後又不說話了。
該死的,法蘭西斯幾乎能肯定今晚要從惡夢裡叫醒對方了,威廉到底說了什麼?
洗完碗,人也該洗一洗。亞瑟像是回到他剛出院那陣子似的,不放心讓他一個人進浴室,結果乾脆就兩個人一起洗了。法蘭西斯伸手去摸對方平坦的肚子,一個月下來,這個身材一點變化也沒有,連腰窩都頑固地待在原處。拜信息素之賜,他難得能一點情慾也不帶地觀察這副身軀。蒼白、瘦長,肌肉不多,但也不全是軟綿綿的肉,曾經的瘀傷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痕跡留下了。在皮膚與肌肉之下,呼吸的脈動隨之起伏。
很快,再過幾個月,一切順利的話,肚子就會像吹氣球那樣脹起來。不過現在他的掌心貼在上面,一點感覺也沒有,它們還很小,而這麼小的生命就已經能給他們的宿主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亞瑟放任那雙手探索自己的身體,他正專心地拿著蓮蓬頭把對方身上的泡泡全沖掉,一個角落都不放過。不得不說,泡沫流走的畫面還挺治癒心靈的,他把注意力放在這種簡單卻需要專注的事情時,心情會好一點。
等他們吹乾彼此的頭髮時,他已經比在樓下的時候冷靜多了。
「所以說,你要送我什麼聖誕禮物?」法蘭西斯躺在他旁邊問,經過一天的折騰,他一沾床就昏昏欲睡,再不說話就要睡著了。
「這兩個小鬼不就是你的聖誕禮物嗎?」亞瑟打了個呵欠,他本來覺得躺在對方胸膛上應該會睡得比較好,後來又想到這樣壓迫不知道會不會出毛病,最後還是乖乖躺到了枕頭上。
「說得也是…」法蘭西斯還來不及說自己準備了什麼就睡著了,身邊的人彎了彎嘴角,把那邊的被子拉好。
「騙你的也信,禮物明天自己拆就知道啦。」
【12/25】
他從惡夢中喚醒亞瑟後,兩個人都沒什麼睡意了,索性下床去拆禮物。
亞瑟首先拆出了幾本書,雖然那本《騎乘指南》讓他很想拿來敲法蘭西斯的頭,不過對最後一個禮物的好奇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打開紙盒,裡面躺著一台微型投影機。
「以後我們可以窩在床上看電影…或是你想看其它什麼也行。」
「謝謝。」他給了對方一個吻。「雖然我們的床好像正對整面衣櫃。」
「…我會解決的。」法蘭西斯低頭拆自己的禮物。「哇喔。」
第一個就很勁爆,一件情趣內衣,顯然不是給他穿的。
「東西給你了,但你要自己想辦法說服我穿。」亞瑟笑得一臉事不關己。
「你這是在犯規,就算你現在穿我也不會起反應啊。」他表示抗議。
「東西在你手上,你有反應的時候再來找我啊。」
「狡猾的小兔子。」他把那些布料放回包裝裡,轉頭去拆另外一件。盒子很小,打開來是一隻錶,看上去大概跟他一個月的薪水差不多價值。
「你的錶應該在兩個月前就停了,我叫你買只新的,你就懶得去。只好我買給你了。」趁著法蘭西斯說不出話,亞瑟撐著頭解釋這禮物的由來。「你如果要理解成我把時間送你也不是不行。」
「你對我太好了,我今年可不是乖孩子。」法蘭西斯眨了眨眼睛,轉頭看向亞瑟。
「那當然,你根本不是孩子。」亞瑟聳聳肩。「我們都不是孩子了。但聖誕節可不只屬於孩子。」
「聖誕快樂。」法蘭西斯一把抱住對方,激動但溫柔地吻上去。「我愛你。」
「聖誕快樂──」亞瑟在吻的間隙喘著回應。「──愛你。」
TBC
註:
- 有趣的是,如果法蘭西斯說的全是為他爸媽辯解的話或反過來問亞瑟是不是私下對他們不禮貌,亞瑟的回答也會和這次的回答完全相反。
- 硝酸甘油片,法蘭西斯之前心肌梗塞過,有胸痛、胸悶、呼吸不順等症狀時須立即服用。一般一、二分鐘就有效果,如果五分鐘後無效應該再含一顆,連含三顆還沒改善要立刻就醫。服用方式是含在舌下,會有燒灼、辣痛感,沒有的話就是這藥過期失效了。可能有暈眩等副作用,所以服用前要先坐下或坐臥。
- 關於為什麼不叫婦產科而叫生殖科,在Accidents 11的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