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跟時事沒什麼關係了
「你可以再睡一下。」弗朗西斯瞥了眼副駕駛座,建議道。「現在也沒什麼好看的。」
短髮的青年擺了擺手以示否決,視線沒離開側邊車窗。「剛剛都睡整路了,我可不是海格力斯。」
他當然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雖然他的確在揍完對方後就閉眼休息,但這段期間他在自己床上都不好睡著,更何況是飛機上──就算是頭等艙也不及躺床上舒適。要不是弗朗西斯在用餐時間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在紅茶裡丟了安眠藥,他整路都不用睡了。所以,是的,他也知道弗朗西斯一個字都不會信,但他想他也不會拆穿自己。
果不其然,對方只是應了聲便繼續把注意力放在前方的路況上。亞瑟看著窗上的倒影,無意識地揚起了一點嘴角。
事實上弗朗西斯的注意力也不全是在駕駛上。他首先為了對方千年不變的固執默默感嘆了下,然後開始回想在把車交給兩人前曉梅說了什麼。
其實他認為這次出行是有些為難她的,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她得根據弗朗西斯敘述的狀況和對於自家的認識來提出方案,然後在來回的討論中跟他敲定路線,再來處理兩人的住宿問題,弄來一輛車,或許還有其他要解決的麻煩事。但這姑娘不但一天內全處理好了,還能在接機前整理出一些當初聯絡時沒考量到的事,趁著接機時一項一項跟他討論。
就是太感謝了,才會趁臨行前塞過謝禮的同時,悄聲再強調一次:「花了什麼錢全報來哥哥我這裡就好,謝了。」
她禮物是很乾脆地收下了,但聽他這麼一說,表情變得很是詭異,忍了好一會的笑才順過氣說道。「不客氣,剛才你去洗手間時亞瑟先生也這麼說。」
他想那一瞬間他一定沒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因為曉梅笑得更開了。「別理那個老古板,報哥哥我這吧。」他堅持道,得到對方允諾後才放心地告別。
啊,真是的,既然是被拖出來的就別操心這種事啦。
抓著方向盤這麼想著,雖然感到無奈,他卻無法控制地笑瞇了眼。
當路漸漸蜿蜒著向上攀了一陣,弗朗西斯確認前後沒車輛便放低車速。最初討論路線時顧慮到盛暑高溫,也打算到人少的清淨地方,才會打算往山地和東部走。當時完全沒把暈車問題納入考量,顯然這是個嚴重的疏忽,但現下也只能盡可能地修正了。
事實上,光是把人帶出來就是步險棋。他默默地想。雖然平常這傢伙上船暈都不暈一下,但現在內臟可以說是壞了一半──至少感受上壞了一半──自然不能一概而論。因此,這樣的長程旅行到底是能如預期一般降低傷害,還是增加身體負擔,都還很難說。但事到如今,最不能後悔的人就是自己了,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所以不如就放開心來好好和這隻兔子度個假吧。
這麼想著,他舒了口氣,左手往旁一放就自然地落在對方的大腿上。
原先一邊望著窗外漸漸濃密的綠一邊專住調整呼吸的亞瑟驚得差點跳了起來,但也只是差點而已,下一秒他就回到了方才的狀態,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也沒有聽見一旁傳來的輕笑。
笑吧,你就笑吧。他想著。你的手再更不安份點,我就不客氣了。
但弗朗西斯一反常態地沒試著吃更多豆腐,手就放在那兒動也不動。這下錯過時機的他打也不是撥開也不是,只好繼續專注在調整呼吸以延遲暈車的艱苦工程上,盡力忽視那隻把他的腿當作標本展示架的手。
而暗金色的賓利持續在蜿蜒的山路上前行。
數不清第幾次往旁瞥了眼,弗朗西斯決定在下個暫停區停下車。
即便他在合理範圍內盡可能放慢車速,亞瑟也一路專注地調整狀態,但原先身體的不適、兩個小時的彎彎繞繞再加上山區稍顯稀薄的空氣,暈眩還是不可避免地讓青年臉色發白。
但這倔強的男人只是回過頭,拋給他一個「為什麼停車了?」的眼神。
他只得聳聳肩,一邊放下兩邊車窗。「哥哥我累啦,休息一下。」
伴隨兩旁巨木隨風而響的沙沙聲,山林沁涼的空氣湧了進來。亞瑟輕哼了聲,便認命地向後靠去閉目養神。
弗朗西斯也趁機好好地欣賞了下方才無法看得仔細的四周,但視線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了隔壁座上的人。
五十年容顏不改不覺得奇怪嗎?曾經有一位孩子這麼問他。他想他的回答是不,畢竟旁邊這位不僅容顏不改,甚至還有些時光倒流的跡象。但再怎麼樣,精緻的五官和粗黑的眉毛總是不變的,白皙得有些過分的皮膚同樣也千年不變。而托這白皙肌膚的福,要理解他尖刻言詞下的真意容易了許多,畢竟正如童話所形容,在雪上一滴鮮紅都是那樣明顯。
「You lazy frog.休息夠了就開車吧。」比如說一睜眼就四目交接的現在,雖然一臉淡然地這麼說,但耳根分明已經泛紅,老實地出賣了真實的心聲。
於是他湊過去啄了一下紅得像靶心的頰,低聲地笑了出來。「Oui,mon cher.」
亞熱帶的日落比地處溫帶的歐洲國家習慣的更早,兩人到民宿時正好趕上了曉梅說過很美的夕陽。當然,一千年過去,什麼樣的日落兩人都都見過了,這不過又是其中一次。但即便是如此,彩光染片山嵐浮雲、落日為山稜鍍上金邊的景色,還是能讓兩人停下腳步,直到流光隱沒於遠山之後,才心滿意足地拖著行李進了小木屋。
亞瑟一進屋就脫了衣物癱在床上,雖然沒睡意但眼看著一時半刻也是起不來了。趁著這個空暇,弗朗西斯悄悄溜出去和老闆攀談了起來。難得遇見中文流利的外國人,原先就好客的老闆比原先更熱情了,兩人很快便從落日的美景開始聊開。從落日到春季櫻花,從櫻花到當季的水蜜桃,再從水果到山區的飲食。
「我知道這裡食材不方便臨時做什麼改變,」弗朗西斯趁機將原先的目的說了出來。「但我的旅伴最近胃不是很好──」
「啊,沒問題,林小姐有提到。」老闆點點頭。「晚餐的準備會留心,免驚啦。這樣他還能吃水蜜桃嗎,不吃可惜啊。」
「不多的話應該還是可以的。」他微微一笑,默默地又讚賞了女孩子的細心體貼,一邊繼續聊到開飯時才回房叫人。
晚飯是很樸實的合菜,但因著食材新鮮的緣故,即便是舌頭刁的弗朗西斯也能打上不錯的分數,另一方面,味覺遲鈍唯獨對紅茶別有心得的亞瑟對餐後的茶點也十分滿意。而或許是休息了也用過餐的緣故,那雙綠眸中沉澱的疲倦褪去了點,甚至久違地閃著些微的愉快。
當老闆拿了兩顆水蜜桃遞過來時,兩人已經為了夏日難得晴朗的星空移至露天咖啡座喝茶兼拌嘴一段時間了。
「你們感情真好。」
聽見這番話,亞瑟馬上搶在前頭淡然應道。「就是孽緣罷了。」
「先生你的中文也很好啊!」中年男子有些驚奇地說道。「可是這位先生很關心你呢,剛剛他──」
「啊,那沒什麼好說啦。」弗朗西斯連忙插話,但為時已晚。對方已經拋來一個詢問的眼神,他只好故作玄虛地眨了眨眼。
幸好老闆識趣,幫著轉移了話題。「話說回來,剛才兩位是分別用…不同的語言對話嗎?」
「我說法語,他說英語啊。」弗朗西斯說著,一邊自然不過地攬過旁邊那位的肩。「別看這傢伙是個英國人,他小時後也是說了一陣子法文啊。」
正確來說是古法文,由法國本人親自傳授的完全正統古法文,但再怎麼樣那也不是他的母語。亞瑟默默地在心裡更正,但為了不被當成神經病還是沒把事實說出來。
「啊?會法文為什麼不直接說法文?這樣不是更不方便?」
「法國人不說英文,英國人為什麼要說法文。」他早就脫離講法文的年代幾百年了好嗎!英語才是他的語言!而且現代法語跟他一點瓜葛也沒有!
「都聽得懂就不需要誰妥協啦。」弗朗西斯給了老闆一個『唉,英國人啊。』的眼神,一邊揉了一把英國人亂翹的金髮。
「喂!」
民宿主人離開後,兩人才開始解決這兩顆水蜜桃。而亞瑟現在盯著那顆自己啃了兩口就被對方出奇不意拿走的水果,試圖演繹何謂面露兇光,但顯然不怎麼成功。
「兩口就夠啦,想想你可憐的胃。」
「死不了!不用你操心。」他試圖深手去撈,無奈對方像變魔術般的靈巧,還沒碰著就又換了個方向。另一顆早就被啃個精光,就算他想要挾持也沒轍。
「不然,」弗朗西斯歪了歪頭。「想要就親我一下?」
「…」亞瑟沉默了下,像是在考慮。
「休想!」但幾秒後他就趁著法國人試圖交易的不備突襲,成功拿回自己的東西。並在對方再一次出奇不意前就吃個精光。
「你是小孩子啊。」弗朗西斯苦笑。
「我是隻獅子,你說的。」亞瑟揚起濃密的眉,勝利地揚起嘴角。
「唔,我是這麼說。」他若有所思地往前傾身,往對方雙唇微彎的弧度印上自己的。
「既然不是孩子,東西拿了賬就不能賒著啊。」呢喃著這麼說,左手往對方頸後一攬就是個深深的吻。
你抬價了吧。亞瑟這麼想著,卻也閉上了眼,並順勢將水蜜桃未散去的芬芳送了過去。
TBC